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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pr
  • 2018

被殘酷對待的底層英雄:他們披著一燃就著的防火服,無奈地走進火場

作者 換日線

2018/04/30 18:34
▲圖片來源/轉自換日線

(作者/《換日線》劉庭安/我所見的世界:劉庭安,1988 年生,實作型的理想主義者。前麥肯錫分析師和 IDEO 大中華區商務主管。現於綠色能源的新創公司打工,希望能用商業和技術改善地球環境。 2017 年獲選世界經濟論壇的全球傑出青年。興趣是誤人子弟,在台灣大學、上海東華大學等多個學校當流浪教師。)

 

 

2011年我到了消防局服役,有幸和一群默默在基層服務社會的打火英雄生活了一年。今天要講的是他們的故事。

 

不得已的英雄

 

在所有職業當中,消防員是職業風險最高的。被火燒、被蜂螫、被蛇咬、面對拿刀砍人的瘋子、搶救渾身是血的傷患。

 

士兵只有打仗才要上戰場,但消防隊不誇張的說,每天都在戰場上。就連買保險和貸款買房,都因為從事高風險行業,通常要付更多的保費和利息。

 

而這些英雄跟你我一樣,都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人。他們選擇這一行,有的是因為滿腔熱血,但更多是因為不得已。

 

進這一行的,多是家境貧寒的子弟。許多消防員不是讀不了書,而是因為家庭經濟壓力,逼著他們年紀輕輕就得早早開始工作養家。畢竟,只有高中學歷的青少年,每個月可以領個六萬塊,還是具有極大誘惑力的。

 

 

但這錢,說白了,實在是買命錢。

 

「上頭的人」的提款機

 

2010 年的時候爆發出一起公眾可能不是那麼注意的新聞,經濟部標檢局集體收賄,讓標下台北縣消防防火服的廠商造假過關。同年,台中縣消防局被爆出拿 3 萬塊一套的「建築用」防火衣,混充 20 萬元一套「火場用」防火衣發給消防員。

 

這些「上頭的人」採購的防火服其實只有虛架子,一進火場一燃就著了。然而,我們的打火英雄們就是穿著這些衣服玩命進火場的。

 

你說底層的消防員不知道嗎?才不是,新聞爆發的幾年前就有人發現防火衣不防火的事情,但被長官搓湯圓按下去了。

 

 

在我服役的分隊,消防員們輪流穿著幾年前早就該淘汰的老防火衣,他們心理很清楚新發的防火衣都只是擺設。而老防火衣不夠用了,大家還是得穿著新防火衣往火場裡走。

 

你說為什麼消防員們不告發呢?原因是沒有人敢啊。消防員們都還指望著拿薪水養家活口呢,哪敢得罪長官。他們一輩子都在打火,離開這個體系後,要上哪裡吃飯呢?

 

這些所謂的英雄,其實是非常弱勢的底層。「上頭的人」把他們的人命當做提款機,2012 年前消防署長黃季敏被爆出貪了近兩千萬,這不過是冰山一角。在這個體系裡,大口大口地「喝兵血」的人多得去了。

 

玩命也得衝進去

 

在我短暫的消防員生涯裡,有一個案子是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有一個中年男子打119進來說他老婆要開瓦斯自殺。

 

我和一個職業消防員的學長趕到現場,這位鬧自殺的中年大媽把自己跟一罐瓦斯桶鎖在房間裡。我們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跟她交涉,發現她要不是嗑了藥就是有極嚴重的精神問題,講話顛三倒四,不斷的威脅要點火讓帶著我們一起死。

 

 

作為個貪生怕死的肥宅,當下我的直覺反應就是拉著學長,學那位大媽的老公一樣遠遠的躲出去。她要死死她的,我們回頭再來滅火就好,沒必要為她陪葬。

 

但這個時候,我們收到指令要破門進去制伏她。

 

「衝進去?沒搞錯吧。裡面可能都是瓦斯,要是氣爆了我們得一起死的。」我看著我們身上破爛的裝備,絕對不夠保命的。

 

學長接到命令後,皺了皺眉頭,眼神變了幾變,似乎想起老婆和年幼的小孩,最後咬了咬牙。

 

「我們衝。」他說。

 

我當時也是年輕氣盛,想說你不怕死,我也他媽的豁出去了。

 

幸好,在我們破門的當下,什麼事都沒發生。中年大媽看到我們兩個衝進來,也吃了一驚,拿起旁邊的小刀揮舞,要我們不要靠近。

 

這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瘋狂的眼神,這位大媽不知道幾天沒睡覺了,雙眼血紅,手臂上都是流著血的齒痕,都是她自己咬出來的。

 

學長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分作兩個方向接近她,一邊防著她去點火。最後學長趁她鬆懈的時候,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她連人帶刀壓在地下,才解除了這場風波。

 

回到分隊後,我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這次沒出事純屬僥倖。但只見學長氣定神閒的一邊吸著珍奶一邊看電視,好像什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這一切,他都已經習慣了。

 

無奈,無奈,無奈

 

在我離開消防隊後,還是時常回想起那段特別的日子。雖然說我一直稱自己是底層窮人,但我們這些咬筆桿賺錢的,真的是還沒有到需要靠「賣命」去換取生活的地步。

 

我跟分隊的朋友閒聊,發現他們有種對生命中無奈的釋然。反正能活多久就賺多久,要是真的出了事,保險撫卹金也能照顧好家人孩子。多活一天也是賺的,能多幫一個人也是積點陰德。

 

我今天寫這篇文章,也沒有想改變什麼。就像有讀者朋友說的,真正有權有勢的統治者不會來看我的文章,不會來看《換日線》的。

 

我的讀者就是上過幾天學、認得幾個字、過著小日子、但無權無勢的中產階級。我們就算看到了社會問題,也難有任何能力去改變它。

 

該貪的還是繼續貪,該被壓迫的還是繼續被壓迫,日子還是繼續一天一天過下去。

 

我只是想要提醒我的讀者們,也是提醒我自己。頂層和中產間有條巨大的鴻溝,中產和底層間何嘗沒有?只是我們彼此看不見彼此而已。當我們面臨著階級滑落的中產階級焦慮時,殊不知這樣的「焦慮」其實也是一種特權。

 

面對台灣絕望的環境,我們還能夠躲,還能夠逃,還能夠小小的反抗,還能夠靠寫字批判換幾個酒錢(對我在說自己)。但有更多更多的人,是連掙扎逃跑反抗甚至發聲的餘地都沒有的。

 

讓我們珍惜得來不易的權利。如果如果,在看這篇文章的你們之中,有人真的極其幸運,中了樂透頭彩般爬到了統治階級,希望你們還能夠感覺到底層人民的痛苦,下手的時候輕一點,留點餘地給人活。

 

至少現在的統治者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後記

 

寫完這篇給朋友看,朋友問我說當初我幹嘛去選又苦又累的消防役,以我的學歷應該可以輕鬆選到坐辦公室的閒差。

 

不怕大家笑,當初真的不是為了什麼偉大的理由,想為人民服務啥的。純粹就是消防月曆上的猛男的八塊肌看得我流口水,想說反正都要被政府綁架一年,趁機會好好鍛鍊一下。

 

誰知道我的意志力實在太過薄弱,縱使被一群猛男圍繞,我進去是個死肥宅,出來還是個死肥宅,實在是只能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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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作者

換日線

《換日線》集結了來自全球各地超過50個城市的150名新世代作者(持續增加中),沒有長篇大論、沒有高深學問,他們就是你我身在異鄉的朋友,無私而自然地分享他們的故事、他們的見聞、他們的觀點,與他們從台灣出發,在地球不同角落留下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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