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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5
  • Apr
  • 2017

軍人挖到殘骸,退役患血癌?23歲離世 弟弟淚致:我那永遠年輕的哥哥!

作者 皮諾丘

2017/04/05 17:29
▲示意圖/ShutterStock/版權所有,嚴禁轉載

我時常在課堂上跟學生講我哥的事----講小時候他怎麼欺負我;講我專心在準備隔天的學校段考,而他在隔壁的書桌放重金屬音樂,聽到忘我;講哥哥從小就霸氣十足,看到我被一群高年級的小惡棍團團圍住,一個人赤手空拳像常山趙子龍般的,將我自險境中給解救出來的英勇事蹟;講哥哥當年在金防部幹訓班負重跑5000公尺,伏地挺身一次做滿500下才能起來的故事。

哥哥從小就是體育健將,是排球隊的主攻手,所以我也跟著練排球,也成了校隊的主攻手;哥哥是金防部幹訓班的優秀幹部,所以我當乒的時候,也報名到步校幹訓班受訓,想成為跟哥哥一樣厲害的人,我是用這樣的方式在懷念著我的哥哥。

 

「老師,你哥哥現在在做什麼?」「我不知道,我對他的記憶停留在他23歲的那一年。」

每逢清明倍思親,僅以三篇家書,獻給我最敬愛的哥哥:

之一、不回家的哥哥

灰濛濛的天空潮溼得像是輕輕一擰就會滲出水來,春寒料峭,時雨紛紛的季節,車窗外一排排向後退去的行道樹上結滿了粉紅色的小花,應該是羊蹄甲吧!遠看倒有點像是櫻花,一抹粉紅的倒影映在被沾溼的後照鏡中,與淺墨色的天空暈成了一片。

這不協調的配色正如同車內這複雜的氛圍一樣,即將與多年不曾回家的哥哥碰面的喜悅,夾雜著不解他為何如此無情地置我們於不顧、而寧願獨身在外的無奈,雜揉出一種翻湧的情愫,這發酵的情愫令人鬱滯難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偷偷望向坐在車後的老父、老母,一人分坐一邊,兀自默然地看著窗外的雨景,我想他們的心情應該也同我差不多吧!兩人座位中間紛陳著老哥平時愛吃的食物,有清燉牛腩湯、煎花枝丸、一整隻油雞……,好不豐富。

雖然老哥已隻身在外整整15年不曾回家,但天下父母心,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總是央求我載他們到老哥的住所一解思子之情。

對於老哥的無情,我也束手無策,無論我用什麼方法求他,他總是一句話也不說,就是不肯回家看看我們,只是一昧地微笑向我,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是我們一家得以短暫團圓的日子。

終於到了老哥的住所,偌大的中庭綠草如茵,草坪正中央立著幾塊大石圍拱著一座巨大雕像,我看就連帝寶也沒有如此氣派的中庭吧!難怪老哥會死賴在這個地方不走。草皮四周聳立著四棟大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B棟2樓。大樓內格局方正,家家戶戶大門深鎖,再三確認門牌住址按圖索驥之下,總算來到老哥的住所大門前,是這間沒錯了。

一如往常的,不論我們如何叫喚,老哥總是不來開門,幸好我預先準備了鑰匙。我熟練地打開了大門,映入眼簾的哥哥照慣例以一抹微笑向我。

邱XX歿於民國八十五年十月十五日。

 

骨灰罈上的黑白照片框住了你23歲的青春,骨灰罈內住著你不知幾歲的靈魂。15年了,也許時間真能沖淡一切,但我堅信,若不是15年前的那一場意外,阿爸、阿母的白頭髮會少一些,臉上的皺紋不會刻得那樣深。

看著你帥氣的黑白照片,喉頭不知不覺地痛了起來,我漸漸看不清楚你的照片,正如同我現在看不見你一樣。

最後,我輕輕關上你的大門在心中默念:「明年再來看你。」而你還是依然,一抹微笑向我。

之二、永遠年輕的哥哥

「芙蓉葉少許、大廟神桌前白菊花一朵、童子尿一泡、香灰一把……」所有材料在今晚備齊後,文火慢煎,三碗煎成一碗於今晚12點前給事主服下或許還有救,否則大羅神仙來也無力可回天。

眼前我在客廳一隅點燃一柱清香,望著這18年來被煙燻得有些老態的神主牌位發愣,如果那一晚好不容易熬好的那一碗湯藥沒被阿公大手一揮,灑在地上的話,情況會不會完全改觀。

大二的暑假,老哥甫自金門退伍返台,每天在水電行工作至深夜才返家,某日發燒、嘔吐不止,逾月未癒,至市立醫院掛急診抽血檢查後診斷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俗稱的「血癌」,住院期間安排了一連串的化療、抽血、抽骨髓檢查,老哥的身子像泡在福馬林內的檢體般浮腫膨脹;黝黑的皮膚因久未遭日曬而逐漸轉為死白;茂盛的毛髮則承載了過多的放射線而凋零飄落。

化療期間,隔離病房內24小時開著發出森然紫光的殺菌燈,還是抵禦不了那些無孔不入的病毒細菌的肆虐,鎮日持續不斷的嘔吐及發燒,由嘔吐物內滲血的情況,可以想見老哥體內口腔黏膜及五臟六腑黏膜千瘡百孔之慘狀。

我嘔心,他泣血,相對無言,電視傳來一陣槍聲打破房內的沉默,時逢1996年七月美國亞特蘭大奧運賽事期間,電視上頂尖運動員在跑道上跳躍、奔馳、吆喝、揮灑汗水;而老哥在隔離病房內嘔吐、滲血、打化療藥水,與死神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

我即將北上,趕在暑假結束之前。老哥化療的結果不如預期,骨髓配對也沒有結果,藥石罔效之際只好求神問卜,死馬當活馬醫。那一晚我站在神桌一側,靜靜觀看叔叔伯伯們手抬神轎,針對老哥的病情,隔空進行一場人神兩界的交叉詰問,我屏神聆聽,深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我聽到了神明解釋老哥患病的原因是在金門當兵時不小心挖到823砲戰時陣亡的無主孤魂的骨頭,未妥適安頓所造成的後遺症;我聽到的是神明入地府查看生死簿上載明老哥的陽壽為23歲,今年陽壽已盡;我看到的是老媽跪倒在神明面前聲嘶力竭的哭喊;我最後聽到的是神明開出的這一張藥帖子,午夜前若不能讓事主服下,大羅神仙也難救。

 

幸好藥方的取得並不困難,熱心的親戚鄰居爭相奔走,不一會兒藥方就備齊了,但萬事俱備,只欠一泡尿,時約四歲的阿財身負童子尿之重責大任,可樂、汽水一罐喝過一罐,最後也順利尿了出來,三碗水文火慢煎成一碗趕在午夜來臨前完成,

母親小心翼翼地端過前廳,正準備端進房裡給老哥服用,怎知早已入睡的阿公竟像中邪般地從房裡衝了出來,嘴裡叨叨唸著不知哪國的語言,一手將藥水打翻,灑落一地,沒多久,掛在牆上的古董鐘裡的喪鐘敲起,午夜降臨。

相片中的你停在永遠的23歲,英氣煥發,無病無煞。一縷清香裊裊升起,我望著相片中健康的你,咫尺天涯,眼前漸漸地模糊成了一片。

之三、送行

最終你還是執意要走,選在一個晴朗無雲、和風徐徐的早晨。

我租了一台黑頭禮車隨車送行,我知道這次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一路上把握機會試著和你攀談,要你路上小心,保重身體,你只是閉目養神,置若罔聞。車站到了,灰白斑駁的外牆、年久失修鋼筋外露的樑柱,對比於我租賃的高級黑頭禮車,顯得格格不入。

狹隘的車站入口堵成了一長串的車龍;我有好多想對你說的話也全哽在喉頭,腫脹難受,堵成了一長串的思念。

車站外的我瞥見裡頭飄出一陣白煙渺渺,氤氳了湛藍的天空,是蒸汽火車嗎?怎不聞「嗚!嗚!」的汽笛聲,也聽不到火車前進的「匡啷!匡啷!」聲,只見前來送行的人們滿坑滿谷,神情肅穆,而真正要遠行的旅客寥寥無幾,進到車站大廳,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撲面而來,不像蒸汽火車的煤炭味那樣焦臭,但聞了卻令人作嘔。想當然爾,大廳內除了車站工作人員及候車的旅客,其餘送行的家屬皆退至大廳外的空地等候。

火車來了,月台入口的不銹鋼門打開,你從那個幽冥漆黑的入口進去,沒有話別、沒有揮手,更沒有回頭,我目送著你進去,月台入口鋼門闔上,工作人員按下了開關,又是一陣白煙裊裊升起,我知道,你啟程了。

一把熊熊烈火燃起,六十兆個細胞瞬間灰飛煙滅,你用自身的肉體化作柴薪燃燒,策動這一台沒有輪子的火車往前奔馳,奔向那一座不知名的城市。白煙升騰在空中繚繞,漸行漸遠終至稀微,終於從我的視線消失。你離開了,我卻留在原地,不能自己。

火熄了,餘下一桌的灰燼,那只是一堆由碳、鎂、磷……等化學分子所組成的混合物,對我來說沒太大的意義,彷彿只是用來提醒我,你真的走了的證據。我抱你在懷裡,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重量,很輕很輕;我腳下的步伐,很重很重。

 

萬萬沒想到這趟旅程你會這麼早下車,往後的人生風景,沒有你的陪伴我會很孤單,你下車後又上車了,我看著你上車駛往那座遙遠的城市,祝你一路順風。科學家說宇宙可能存在著平行空間,或許你還是存在的,只是我看不見你。

白煙消散,天空湛藍如洗,送行的與被送行的都從這座車站消失了。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更新時間:2017/04/05 18:11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作者

皮諾丘

具有多重身份的一個平凡人,是人夫,是人子,為人父,也為人師;喜歡運動、美食、閱讀與寫作,喜歡藉由文字將生活的那些日常記錄下來,如此一來,那些曾經擁有的而現在卻失去的,那些曾經存在的而現在消失的---------人、事、物,都將以文字的形式被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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