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有個朋友跟我說，因為過了三十大關的關係，她一想到年齡就睡不著，擔心自己將來嫁不出去，所以即使和男朋友交往以來大吵小吵不斷，從金錢觀、價值觀、未來的規劃都不合，甚至是連他究竟愛不愛她她都不能確定，但她還是催促著對方快點求婚，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吵鬧著朝著婚姻禮堂前進。

聽了她的訴苦後，我不知為何一直想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三十幾歲、離婚、在娘家受盡白眼的白流蘇，和有錢人范柳原的那場戀愛。

高中時看這故事，還不知其所以然，年過三十再來重看，才對張愛玲佩服的五體投地。《傾城之戀》雖然有一個非常美的名字，兩人的戀情最終因為戰爭而開花結果，但那又何止是一場戀愛呢？

白流蘇在那個社會才剛開始西化、實則還非常保守傳統的年代離婚，返回娘家成了大嫂的眼中釘肉中刺，家人也以她這個嫁人又離婚的女兒為恥，急著要把她塞給鰥夫做填房，她跟范柳原那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不是什麼浪漫唯美以戰爭為背景的戀情，而是她一個女人的生存之戰，如果她沒有成功地攻略范柳原，回到娘家不知道有多麼悲慘的遭遇在等著她。

朋友面臨三十歲的焦慮心情，不知怎地一直讓我想起這個故事，我以已婚者的經驗再三勸告她別跟不適合的人結婚，但她總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堅持，不知道這是因為她真的很愛他(只是嘴上不說)，還是她跟白流蘇一樣，陷入了一種無路可退，只能往前衝的窘境。

我們這個時代還有傾城之戀嗎？那種實際上不是為了戀愛，不是因為深深愛上了誰所以想在一起的結婚，而是其中一方，男人或女人(不得不說好像還是女人居多)，因為年齡、家裡的壓力、眼看著好友一個個結婚生子、自己彷彿被獨留婚姻市場的那種心情，而覺得自己"別無選擇”必須要跟沒有太大把握、婚後也不知道能否幸福的對象結婚？

我想就算比例不高，也還是有的。

雖然單身的人數年年攀升，已婚者中選擇離婚的人數，據說也在今年首度超過了保持已婚者的人數，但單身女性受到的壓力仍然不小，不只是父母對於兒女長大就該成家的期待，還有適合生育年齡的壓力，這些事情讓某些女生為了結婚而結婚，說服自己婚姻本來就是困難的，而忽略眼前對象可能的問題。

想想又覺得感慨，白流蘇那個年代，女人還不能獨立，非結婚不可是因為攸關生存，張愛玲寫出的是女人在愛情背後的深沉算計，當她們決定攀附一個男人，嘴巴上談愛，實際上卻是有所苦衷。

但即使白流蘇都會找一個經濟和社會地位都讓她滿意的男人，不會明知嫁不得還非嫁不可，但現在女人完全有能力可以獨立，就以我那朋友來說，家庭背景、工作、外型都很好，卻還是因為年齡這個理由，選擇一個沒什麼把握的男人結婚，這當中如果有甚麼不得不的無奈，究竟是年齡，還是她畫地自限、被自己對年過三十的恐懼所束縛呢？

除了自己內心對未來的恐懼以外，難道在這個時代，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逼一個成年、經濟自主的女性，去嫁一個自己也不確定是否相愛的男人？

恐懼是人們心中最強大的力量之一，可以讓人們去做自己也難以解釋的事情，這樣一段現代版本的傾城之戀，雖然促成婚姻的原因不同，但卻一樣的，讓人總有些遺憾之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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