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們都年老了，沒有在一起的話。你聽聞了我的近況不好，也不要來看我。

我不怕沒有花容月貌。再怎麼好看的女人，最後都會美人遲暮。我的五官又從來不精緻，更不害怕青春一去不回。最美的時候，只有在愛裡的時候。

愛情就像氣候一樣，時間對了，女人就跟花一樣的笑顏逐開。對你一如花季未了，心意含苞待放。

更何況，年老了有什麼可怕？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去看的《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我只怕不能跟你一起老。怕你老了我還年輕，怕我痀僂了你還英挺。那我就怎麼都遇不上你了。

我也不是怕你見著了我的男人，怕你怪他怎麼沒有照顧好我，怕他吃味你是我年輕時的戀人。我們要是沒有一起過日子的福氣，我就是把你託付給另外一個女人，把自己交給擔心我的朋友。

結婚的時候說不定還會發喜帖給你，讓你放心我長大了，可以自組家庭了。你還可以看看我穿婚紗的樣子，想像我原本是你的新娘。底下那張紅毯子，原本是你要陪我走的。

我夠懂事了，不會無理取鬧。這個世界已經充分善待我，讓我見識到了愛一個人愛到沒有保留，連自己的心都不留。使得我記掛一個人記掛到不往來了，也還以為你一直在。我對自己在愛裡的情操大開眼界，你帶來我不認識的自己。

我怕的是你來的時候，我不記得你了。我怕我老到連你也不認得了。這個日日夜夜、沒天沒夜教我牽腸掛肚，教我愛一個人愛到有你無我的人，永遠思念的人。我竟然忘恩負義的忘了。我再也沒有資格說我愛過。

我怕忘了你之後的我，會以為一直以來都這麼孤單，以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就像沒有被充分擁抱的嬰兒，長大以後會個性冷僻一樣。我怕我對這個世界懷恨，為什麼其他病床的人都有愛的人來探望，我是做了什麼壞事才要孤老一生。

我怕忘了你，然後不記得下一世要去找你。你來我面前，我也一臉的冷。我從來沒有擺臉色給你看，我怕我會讓你難過，你赴約了我失約了。

我怕一直到只剩下聽覺了，就要走了。我才想起來你是誰，可是我已經叫喚不出來。然後在久久不再愛戀之後，在已然告別愛情多年之後，終於還是為了你流下眼淚。

終於明白人們害怕死亡的原因，不是因為未來的世界不可知，而是因為不捨。我究竟還是捨不得留下你，捨不得以後你想我的時候只能看相片了，你沒有我了。

這麼多年以來，想要分開那麼多次，每一次都去意堅決。不過就像還有野性的家貓一樣，出走了幾次又回來。你不走我就走不了，你走了我還是看著你走。

然後在最受不了不能再看到你的時候，我已然睜不開眼睛。如果有這樣的一天，你淚流滿面的時候，不要哭出聲音，不要拉住我的手發抖。

我會察覺出來最後的最後，我在最後的時候，沒能讓你自始至終快樂過。

（作者／大A：多年前曾是暴烈但真誠無比的少女。當過六年科技線女記者。標準台北人、雙子座、小中產、六年級。）

>>本文摘自《純 情書∕給戀人的60封信》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