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住家是集合式住宅，社區裡的住戶加總起來有兩三千戶，搬來一年多的時間，倒也認識了幾個當地鄰居，除了大人間偶爾見面聊聊天之外，也有幾個忘年之交，我天生似乎有種氣息，容易吸引孩子的靠近。

有天，遇到住同一棟大樓的壯壯，壯壯是個６歲的男孩，年齡和雙寶差不多，每次見面就會玩在一起，跟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壯壯說：

「阿姨，你能陪我玩一會兒嗎？我媽媽在外面停車。」

「好呀！玩什麼？」我欣然答應。

「你用手指假裝成槍跟我打仗。」

對於孩子這個小小的要求，我不忍心拒絕，於是我跟他在那短短的一兩分鐘，從外面打到大樓裡面，再從電梯內打到電梯外面，打到他住的樓層，孩子對我說：

「阿姨，謝謝你，我好久沒玩了！等等要上鋼琴課。」說完還嘆了口氣，拉起大門走進去。

我不知道孩子口中的「好久」是指多少時間，望著他背著書包、提著補習袋的小小身影，我有說不上的心疼，那短短一兩分鐘的玩耍嬉鬧，已足夠讓他對我說聲謝謝，家對他而言是什麼樣的地方？是充滿親情的溫柔地？還是學校延伸的另一個考試戰場？

想起壯壯媽媽曾經熱情地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輔導班（補習班），據說５人以上揪團報名有團購優惠，當時的我除了客氣地拒絕之外，還從壯壯媽媽那得知這些補習班是台灣人開的，難怪拉學生方式、促銷的手法都差不多，這算不算另類的台灣之光？用補教業攻佔上海，以及全世界有補習需求的地區。

和壯壯的偶遇，更喚醒我好幾年前的記憶，在台灣當幼兒園老師時，也曾遇過從星期一補到星期天的孩子，功文教育、珠算、才藝、運動無一不補，每天下課之後立即到補習班報到，補到孩子疲累不堪，上課打瞌睡、遊戲時沒精神發呆、午睡時間一到就立刻秒睡，我都覺得他是來補眠不是上學，幾次勸導媽媽無效，也只能看著孩子受累心疼。

曾經有家長跟我說，除了努力賺錢讓小孩讀書補習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功能？聽來既辛酸又悲哀，華人家長在孩子的教育上很捨得花錢，不惜自己省吃儉用給孩子出補習費，表面上為孩子做出貢獻，卻忘記了自己的愛與陪伴，用金錢換責任的同時，也失去彼此間親情上的連結。

這好像是多數父母的通病，希望孩子可以走向「菁英」成功之路，過著不愁吃喝的「完美人生」。於是投入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加強訓練孩子的學科、培養挖掘孩子的才藝，然後靜心等待孩子飛黃騰達的那一天。

只是，這個社會的組成好比金字塔圖形，可以擁有金錢和權力的只在金字塔頂端的少數人，其他的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叫「平凡」，但是父母卻想替他們改名叫「菁英」，這可能嗎？每個人都想過不平凡的生活，根本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

以《人間四月天》這部影片在台灣廣為人知的大陸影星黃磊，給女兒寫了一封信〈寫給未來的你〉，信中提到：

「如果長大後的你們不會什麼也沒關係，真的不重要，Who cares！
相信爸爸，你們即使一事無成也不必難過，沒有世俗認同的成就的人是多數，你們不必成為少數，平凡最好。我們只此一生，所以這些最平凡的情感對於我們是最珍貴的幸福，但願將來的你們也能如此過活：用心守護你們的愛侶和孩子，還有彼此。」

我帶孩子來中國讀書，曾經招來不少指教的聲浪，大家一致認為中國的教育體制有很多的缺失。其實我一直想說，世界上没有一種教育制度是完美無暇的，教育最終還是得回歸到家庭上面，好的教育體制需要父母的理念相輔相成，否則就算移民到澳洲這種教育體制相對開放先進的國家，你還是會因為放不下對孩子未來的擔憂，忍不住落入補習業者的圈套（不要懷疑！澳洲也有台灣人開的補習班）。

教育環境的選擇向來沒有對與錯，只要謹記一切的後果與責任要自己承擔，沒有必要盲從社會大環境主流的意識，更別把自己不合理的期望放在孩子身上，請尊重每孩子的獨特性。

孩子或許做不了你心目中成功的菁英，但她／他可以是賢淑溫婉的妻子、負責勇敢的丈夫、熱心助人的朋友、善良親切的鄰居，她/他可能成為芸芸眾中不起眼的平凡人，卻擁有平淡而珍貴的幸福。

漫長的人生中，願我的孩子未來能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生存下去，選擇對的道路勇敢堅持，一輩子健康平安快樂，那就是身為父母，最想讓他看到的未來。

（作者／《換日線》雙寶娘／台灣媽媽的上海教育觀察 ：出走的幼教老師一枚，2013 年在眾人的反對下，辭了號稱鐵飯碗的公教老師工作，帶著孩子跟隨著先生到中國工作，由北京開始漂流，足跡暫時停落在上海。一雙子女目前就讀上海公立小學，期望用臺灣教師的角度，將所遇到的文化衝擊與影響記錄下來，供日後追憶也與各位分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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