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寒冬的午後，天空灰灰的，偶爾飄下細若銀針的毛毛雨。 

跟著三組來到這棟老舊大樓，分成兩批搭電梯。來到十二樓，住戶全被派出所員警擋在樓梯間，七嘴八舌，也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些什麼。穿過人群，得再走個十多階 才能到屋頂，抬頭猛一看，員警都站在水泥矮牆邊，有的吸著菸，有的往地面探視。第一時間浮現的感覺，應該是個凶殺案的現場。 

▲圖／達志影像 

上了屋頂，回頭看看突起的樓梯間，才發現右側有個被倒過來放置的長沙發，材質應該是布的，因為皮沙發不太可能五顏六色。倒置的沙發底下，似乎還有東西，看 起來像是棉被。這個時候我才了解為何員警都挨著矮牆，因為很臭！那是一種很特別的臭味，很不熟悉，平時聞到的臭味，不論是垃圾、廚餘，甚至來自廁所，都不 及這種臭味的十分之一。員警所在的位置，就是上風處！我實在受不了了，不敢逞英雄，也跑去跟員警站在一起，偶爾風亂吹，臭味跟著過來，就起緊把頭伸出牆 外，假裝凝視地面，實則是躲臭味。 

還來不及問到底是什麼狀況，檢察官跟法醫到了，後面還跟著葬儀社業者。跟老闆阿勇點頭示意的同時，我隱約可以猜到，沙發底下棉被包著的，應該是屍體。幾個 員警準備動手掀開沙發，我實在不敢想像會看到什麼，趕緊拉個交情不錯的老刑警，詢問死者大概死了多久。老刑警面無表情，以建議的口吻跟我說「最好不要 看」。老實說，即便長蛆，我都覺得沒什麼，血肉糢糊的看了不少，這種的也不致於會噁心到不敢看。 

但我終究不敢湊上去，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味道。那種味道回想起來，直到現在還令我印象深刻，它像是長了倒勾，不僅穿透人的味覺，也能深入衣服，而且 牢牢咬住，即便洗了幾次，總覺得味道還在。阿勇在沙發旁點起檀香，老刑警說檀香可以去除屍臭，但我覺得我的衣服上都是味道，說什麼我都不想靠近，至於屍體 上是不是長蛆，死者的臉變成如何，站得那麼遠，完全看不清楚。站在矮牆邊，刑警朋友跟我說，死者是男的，陳屍時間估計超過十天，警方正在清查大樓住戶。 

後來跑新聞，衝現場，看過的屍體不少，但屍臭味卻是能躲則躲。我總覺得，屍體的臭味，不只有單純的「臭」，而是加上了「生命」的味道，所以臭得更厲害，更 獨特。好比那一次，下樓時想要拍掉外套上的雨水，卻覺得味道一直都在，索性脫了丟進垃圾桶。對自己來說，臭味固然難以忍受，但生命逝去轉化而成的味道，何 嘗不令人想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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