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呂佳穎） 憲兵濫權搜索這事，很像在演穿越劇。怎麼會這麼說呢？這得從「白頭扣啊」的故事說起！

「白頭扣啊」（台語發音）是什麼意思？

走過50年代白色恐怖的老爺爺、老奶奶，應該對這個詞一點也不陌生。「白頭扣啊」背後代表的是，專屬於那個年代就算深藏在心中，卻揮也揮不去的恐懼。那恐懼訴說著妻離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

我第一次聽到「白頭扣啊」，是在2003年的一場採訪。在台上演講的那人是李登輝，他在講自己從政前的經歷。1968年，李登輝自美學成歸國，復職於農復會 ; 1969年，李登輝準備率團去泰國參加一項國際會議，可是護照卻遲遲沒有核發下來。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李登輝這麼說。

叩叩叩，清晨五點響起的敲門聲，在巷弄間顯得特別刺耳。

李登輝說當時他穿著睡衣起身應門，太太曾文惠，就站在背後。夫妻倆一開門，看到的就是「白頭扣啊」。他要來人等一下，讓他換個衣服，趁著換衣服的空檔，他把旅行支票簽一簽，交給太太曾文惠，就跟「白頭扣」走了。 李登輝說簽旅行支票的當下，他是恐懼的，因為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會回來 ; 更怕自己再也回不來了，因此要幫家裡留些錢，不然孩子怎麼辦。

左一句「白頭扣啊」，右一句「白頭扣啊」，聽得我一頭霧水。演講結束，在場邊對著他喊，「總統，什麼是白頭扣啊」，他回「憲兵啦」。原來憲兵當時被叫「白頭扣啊」，由來就是憲兵戴在頭上的白帽子。李登輝說白色恐怖，為什麼被叫白色恐怖，應該就是因為憲兵頭上的那頂白色頭盔，那時只要家中有「白頭扣啊」出現，就意味著男主人可能會一去不復返。

那些憲兵，是警總派來的。當時李家的三個孩子，李憲文、李安娜唸高中 ; 李安妮唸國中。被帶走的那天，李登輝沒有回家吃晚飯，李家籠罩一片低氣壓。李登輝說，曾文惠事後有跟他說「應該是我神情緊張，孩子隱約覺得不對勁，卻又不敢問，只是默默陪著我等門」。

等啊等，媽媽和孩子們一直等到接近凌晨，終於盼到李登輝回家，而這樣的約談持續了一個禮拜，問李登輝警總的人到底問他什麼，李登輝說什麼都問，從小到大都被問了。那到底問什麼？他只說就是很詳細啦！之後的歷史證明，警總的約談是蔣經國要起用他的安排，可以說是身家調查，李登輝自己則說，可能是蔣經國要塞住反對派的嘴，藉此來幫他背書。

約談的第一天長達17個小時。關於這一天，李登輝不只一次說過，曾文惠感覺卻像是「一輩子那麼長」。媳婦張月雲，曾經撰文描述過曾文惠的恐懼，「有好長一段時間，她習慣在睡覺時，將耳朵緊緊地貼在枕上，入夜時分，任何駛過巷道的車聲，都會使她整顆心揪緊。她屏息傾聽，直到確定車子只是尋常路過，並從巷子的另一頭消失。」

張月雲還引述曾文惠的話「吉普車很重，它輾過路面時，地面會有震動傳開來...」。原來李登輝被帶走的那天，「白頭扣啊」就是搭軍用吉普車來的，車子就停在李家的巷口，那轟隆、轟隆的吉普車聲，是曾文惠久久揮之不去的夢魘。儘管早已事過境遷，李登輝夫婦再談起這段過往，神情中還是有著些許的哀傷。那哀傷是自身的恐懼 ; 更是悲嘆那個戒嚴時代所有台灣人的際遇。

李登輝被「白頭扣啊」沒有任何理由就帶走時，是1969年 ; 現在則是2016年，一晃眼就是47年。這47年，台灣從戒嚴到解嚴，也廢除了警總，就連政黨輪替都已經三次了。儘管轉型正義，現在常常被拿出來討論，但是人們基本上，生活的毫無恐懼。而民主、自由、法治，對現今的很多年輕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憲兵的確具有司法警察的身份，但是可以行使這項權力（逮人、搜索）時，必須要有檢察官的同意，這就是法治，因為現在是民主社會，必須保障人民的自由，我們早已和警察國家說再見。因此當台北憲兵隊日前因一名男子持有白色恐怖時期文件，就登門搜索一事，憲兵司令部是被批到體無完膚，沒想到相關官員辯稱，雖然沒有檢察官開的搜索票，但是有男子的自願同意書，這不得不讓人驚呼，是在演「穿越劇」嗎？怎麼連基本的法治觀念都沒有，難不成他們以為現在還有警總，檢察官和法治，都只不過是夏天吃剉冰時的配料罷了，自己才是老大！？

多麼希望「白頭扣啊」代表的白色恐怖，真的只是歷史名詞，無奈憲兵自己讓人記起這段不堪的過往。這樣的國軍形象，唉，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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