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達志影像

那一天夜裡，勤指中心執勤員在半睡半醒中，接到了一通電話。一開始訊號還是很不清楚，在執勤員喂了幾聲後，對方聲音逐漸清晰，話筒背景中還聽得到麥浪因風而波動的聲音，春天偶來的小雨，落在農舍屋簷上的滴答聲，都讓執勤員覺得這話筒另外一邊的世界，怎能如此蒼脆清幽？

「你好，110嗎？請問我有沒有反檢舉的權利？」這報案者的聲音帶點沙啞和兇悍，喉嚨裡發出的共鳴彷彿不是報案人，而是受害者，這種氣勢讓執勤員頓時肅坐了起來。

「先生你好，我這邊是110無誤，敝姓高，名振修，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強調以客為尊以民為本的110受理電話說詞，早就把強調「緊急救命專線」的本意給拋諸腦後，服務至上的免費義務幫忙讓警察的任務包羅萬象，包山包海，包了一些不干警察該做的事。

「上次我和我的兄弟，在我們賴以維生的土地裡唱歌跳舞，為什麼你們會派警察到我家查看？」執勤員心想：這報案者該不會是來找碴的吧？自己都說唱歌跳舞了，豈不是妨害安寧？

「你們唱什麼歌，跳什麼舞？幾點唱的？有沒有干擾其他人？」執勤員不甘示弱，按照道理，這通報案電話應該立即轉給派出所，或轉給督察組要基層寫報告答覆，不用勞煩自己去問這麼多的，但是這個報案人似乎很值得一戰，不免見獵心喜，多問了一些。

「唱的是情歌，這是我們求偶的季節；跳的是快舞，在韻律中我們在找尋下半輩子的幸福；我們從白天唱到黑夜，從晨曦跳到晚霞，從單身到雙雙對對，這就是我們 的世界，何來干擾？」報案者義氣凜然，台風穩健，一脫口就劈哩啪啦地說了這麼一長串，但是執勤員笑了笑，這些措詞，不就正中社會秩序維護法的構成要件： 「製造喧擾」了嗎？而且還在辦轟趴，這是不是太囂張了點？

「喔，原來你們唱這麼久，那你不覺得，你也製造了喧嘩，妨害住戶安寧，甚至搞到報案人投訴環保局、投訴110、投訴市政府1999、還有投訴警政署，還說 什麼我們沒有處理好要用督察體系搞死我們，搞得大家雞飛狗跳，你覺得你們沒有錯嗎？」執勤員不甘示弱，把人類本應有的思維全都掏了出來，包含檢舉人的自 私、檢舉人的濫權，公務部門的防衛職業檢舉人體系不健全、督察體系被用來當作威脅臣服的利器…。

「過去，這片土地是我們的，這片田野是我們的，這片森林是我們的，我們一直都在這塊賴以維生的土地上生存，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世世代代我們都是如此唱歌 跳舞，只是時代不同了，我們的土地越來越小，活動範圍越來越窄，唱歌的地方多了電塔，跳舞的地方多了柏油路，坑坑洞洞，常常摔了我們滿身是傷。而那天，我 們從來也都沒有這麼受屈辱過，警察過來找我們，說有人檢舉到很多單位，只因為我們太吵，吵到他不能睡覺，要我們離開，搬離這塊土地。只可惜我們語言文化溝 通不良，今天才落得人人喊吵，警察催殺…」報案者忽然哽咽了起來，濃濃低沉的嗓音也摻雜了一些眼淚，執勤員頓時有種想伸出一雙溫暖的手，握住這報案人的感 覺。

「恩，我能感同身受，辛苦你了。不然這樣好了，這個部分我會轉告上級單位，尊重你們的文化，如果檢舉人又打電話過來抱怨，那我也會挺起肩膀，不會派遣任何警力，去干擾你們的。那請問您的大名和住址是？好讓我做紀錄？」

「我？我們其實只是一群青蛙，很不好意思沒有像你們人類這麼高級，有姓有名有所謂的文化，我們只是照著我們所謂的文化，所謂的生活走下去，如果你願意幫助我們，我們會非常謝謝你，因為已經有好幾個蛙群部落都因為遷徙而被大自然淘汰了…。」

語畢，執勤員醒了，桌上滿是口水，話筒被擱置在一旁，嘟嘟嘟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不曾間斷，於是執勤員把話筒放好，並把桌上口水擦完後，走向窗邊，往不遠處的田野望去，一群群的青蛙剛好正開心地在田野上手舞足蹈，一蹦一跳地好不開心。

隱隱約約地，這響亮的蛙鳴歌唱之中，傳來一聲聲：「謝謝你，執勤員。」執勤員也不好意思地回答：「不客氣，這是我們人類應該做的，也非常對不起你們，是我們太過高傲，忘記尊重，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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