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我主講台北市臨床心理師公會的「三五成群」公益講座，聊聊婆媳過招種種議題，還事前特別發起一個問卷調查，問問看媳婦們每到過年，最擔心什麼事情？

最多人選擇的選項、排行第一名的居然是「大掃除很忙、很累」，著實令我意外，過年焦慮事項的榜首居然是看似微不足道，又這麼具體又務實的事情。

但再去細部查看資料，大約是婚後第7年到第20年過年的「中生代媳婦」們，比較容易對年節前的掃除感到煩惱，我忍不住揣想，新婚媳婦們剛脫離甜蜜的原生家庭沒幾年，對年節大掃除這項活動還沒有太多的負向移情

然而婚後過年「具有年資的學姊們」，已經不是過年的新手媳婦，一年到頭對婚姻、對家庭累積不少怨念，加上節儉的家庭環境熬成節儉性格，每年都自己打掃，不習慣交由家事達人進入自家地盤，每年就累這麼一次，那就咬牙撐一下吧。

在形成問卷項目之前，我先在臉書社團「婚姻學院」做質性訪查，許多外縣市的中生代媳婦，對年節掃除還真的有噩夢般的印象，這可能跟居住的地理文化不同有關

因為脫離雙北縣市，大家居住的住宅以透天厝為主，透天厝少則兩層樓，多則四、五層樓，大掃除起來可是非常勞師動眾的工程！

我也想起我從小到大生長的龍潭老家，一棟三樓的透天厝，東西又多又雜亂，陳年的灰塵堆疊，令人日夜累積習得無助感，無助的感受在年前一個禮拜達到最大化。

媽媽總是忙著刷洗鍋碗瓢盆、醃菜，小年夜的白天準備拜拜祭品，到了除夕半夜挖起睡眼惺忪的我們幫忙祭拜，此起彼落的鞭炮聲，為一年的喜怒哀樂畫下句點，也為來年豐衣足食的盼望揭開序幕。

透天厝裡的灰塵愈疊愈厚，我們愈來愈習慣不去驚擾它，偶爾冷冽的冬天，透過窗櫺灑進的陽光，為晦暗的角落帶來一點溫度，也照見一個家庭的歷史，光明璀璨與陰暗破敗相生相依，竟然兀自長成一種獨樹一格的豐厚力量，也是一種滋養。

「媳婦的年節煩惱」問卷調查第二名就是「要忙拜拜的事情」，從小見習到大，跟在媽媽身旁湊熱鬧的我，雖然沒有在準備牲禮這件事情上頭變得多能幹，但那是我很重要的「年味參照」，看著大人忙進忙出，就覺得朝氣蓬勃

長大後變成南部媳婦的我，很驚訝婆家並沒有小年夜跨除夕的拜拜習俗，我以為全台灣的人都會在除夕半夜被長輩挖起來拜拜，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婆家的年過得如此節制，反而讓我相形失落，過年的民情不同，不但覺得年味少了很多，也再度提醒我，已經脫離原生家庭，附生在別人家裡。

一個人的內裡是如何茁壯的？節慶時分總令人容易感懷，豐沛的回憶帶來歸屬也帶來力量，媳婦的命運，也許就是要經歷種種對於家庭感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