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小一的女兒跟我分享她的新鮮人生活：「媽媽，你知道嗎？我們的圖書館有很多的書！」女兒把她新辦的閱讀證遞給我：「我有自己的閱讀證啦！」女兒很開心地又拿出一個粉紅色封面的本子，一臉神祕地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閱讀存摺！」

原來學校為了培養孩子的閱讀力，製作了一本「閱讀存摺」發給孩子們，只要他們每天將閱讀書的內容寫在存摺中，再由老師確認簽名，就可以將所讀之書像存進銀行似地成為孩子們的「財富」，以此讓孩子們保持良好的閱讀習慣。

自從有了這本閱讀存摺，女兒對書的渴求陡然間攀升，每天從學校回到家，就會抱著一大疊的書，沙發、書桌、房間的床，甚至是廚房的餐椅，都成了她閱讀的小天地，每次她讀完一本，就會迫不及待地寫進「閱讀存摺」。

女兒雖從小有看書的習慣，但沒有到如此飢渴的程度，看著她的轉變，我笑稱女兒進入小學後像是被打開了任督二脈，以前對於書本雖然也是愛好，但從來沒有到如此的「深愛」！

有一天，女兒在看關於地球的書，我對於書的內容感到好奇，想在女兒看完後跟她分享一下心得，很快地，女兒就闔上了書，我很驚訝女兒看書的速度，疑惑地問：「你看完了？」

女兒伸著懶腰，一臉驕傲地回應我：「對呀，全都看完了。」

「它講了什麼？」

我滿心期待地等著女兒開始滔滔不絕地跟我談論她所看到的一切內容，然而女兒只是淡淡地回了我：「地球。」

「還有呢？」我沒有放棄。

女兒打開書本，認真地一字一句讀給我聽，但對於我提起關於書中的內容，她卻無法很順暢地談起。這讓我意識到，女兒並沒有真正讀透這本書。

女兒的閱讀力並不是從進入小學才陡然間培養的，在此之前，我跟絕大多數的媽媽們一樣，讓孩子們讀書，從牙牙學語的「唐詩三百首」起我們就維持了很好的閱讀習慣。以前我讀一本故事給女兒聽，她心裡都藏著無數的「為什麼」，但自從有了閱讀存摺之後，她雖然閱讀量增多，但「為什麼」卻慢慢地減少了。

一本小小的「閱讀存摺」所具備的魔力，讓她有了閱讀的目標，但這是為孩子打開閱讀之路的鑰匙？還是閱讀之路的一把鎖？鎖住她對於知識的渴求，而被另一種誘惑給蒙蔽呢？

抱著「她真的看過這本書嗎？」這樣的疑惑，我開始觀察閱讀中的女兒，發現她每本書的閱讀時間都非常快，當一本書結束，停留在她記憶中內容很快被下一本書所填補。

經過觀察，我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問：「你怎麼那麼快就讀完一本書？」

「我看書可是很快的！」女兒的語氣裡帶著驕傲：「這樣才能把存摺存滿呀！」

我恍然大悟，但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問：「存滿之後可以換什麼？」

女兒的眼裡透著皎潔的光芒：「一本書就可以換一個點數，媽媽我現在已經集滿六十七點嘍，五十點可以換一枝鉛筆，可是我想集滿一百點，可以換一枝自動鉛筆。」

學校為了鼓勵孩子們閱讀，可謂用心良苦，而全班那麼多的同學，讓老師每個都逐一驗收閱讀後的成果是個勞心勞力的大工程，而在那些將存摺存滿的孩子中，是發自肺腑地真心想從書本中獲得知識？還是僅僅只停留於想要集滿一百點，以換取自動鉛筆呢？

隔天，趁著女兒正在看書的時候，我又拿起前一天她看過的那本書，不經意地問她：「這一本昨天剛看過，要不要講給我聽，裡面講了什麼？」

「地球啊！」女兒的回答真是簡單扼要。

「它講了關於地球的什麼呢？」

「呃...我忘記了。」

我絕對不能再任由它這樣發展下去，於是對女兒建議道：「寶貝，從今天起，我們把閱讀存摺上的書再重新讀一次好不好？」

「不要，我全部都讀過了。」女兒非常不樂意，她正在往她積分一百點的終極目標邁進！

「對，你讀過了，但是你並沒有記住它講了些什麼？」

「我沒有忘記！不相信，你現在問我啊，我一定都記得。」

我依舊拿著地球那本書問：「這本書裡地球轉向了哪裡？」

「轉向了月亮？不，轉向了...」女兒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它轉向了哪裡？」

我指著書裡的內容讀道：「他將臉轉向了太陽，城市甦醒了，在晨光裡打呵欠...」

女兒沉默著。

我又問：「你願意跟我再把存摺上的書重新讀一次嗎？」

「那樣的話，我就拿不到自動鉛筆啦。」

我打開書告訴女兒：「寶貝，讀書才不是為了得到什麼自動鉛筆咧，書是帶給我們知識的，它可以讓我們學習到很多很多的知識，你知道嗎？光是這本地球，它用的詞就美得不得了，它不僅教會了我們怎麼認識地球身邊的各種行星，還會教我們怎麼愛地球。」

那天，我陪女兒重新看了一次地球之書，這趟閱讀之旅很長，歡樂無窮，女兒心底那個「十萬個為什麼」的模式似乎被啟動了，看完後女兒說：「覺得又看了一本新書！」

「我也時常有這種感覺，你看...」我舉起自己書桌上的一本書：「這本書我都看了好幾次了，可是每次再讀，它對於我來說還是一本新書，可是不斷地帶給我新的東西，所以呀寶貝，我們讀書不是為了增加閱讀存摺的厚度，不是填滿它，更不是為了自動鉛筆，我們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讀書的。」

後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女兒的閱讀存摺上都沒有新增的書名，她把為了增加存摺上的數字而讀的書重新又讀了好幾回，而且每次都能夠有不同的驚喜和感動。

現在的女兒即將小學三年級嘍，我們藉由「閱讀存摺」一事學習了很多，閱讀不是輕舟落花無痕，不是為了累積讀了多少本的書，而是對書內容的理解以及吸收。

現在女兒不再是為了讀書而讀，而是因為自己真的熱愛了閱讀，並且願意讀懂作者所傳達的故事而讀。

前幾天，我們居然還在探討百慕達三角洲的奧祕呢！

（作者／王雙雙：作者、編劇。江蘇人，現居臺北。2007年開始創作小說，出版小說逾十部，以半夏及重光的筆名出版小說，作品包括《彼若盛花》、《七年》、《好姑娘永垂不朽》、《最好的時光遇見你》、《半島微光》等。2015年成立創辦悅讀趣，推廣閱讀及寫作。)

>>本文出自《聽孩子說，勝過對孩子說》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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