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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4
  • Apr
  • 2016

白曉燕案19年,記者現身細說採訪過程!

作者 劉峻谷

2016/04/14 17:31

(作者/當年參與採訪白曉燕案的記者 劉峻谷

●反廢死是「踩著鮮血的理想」

 

19年前的今天,86年4月14日藝人白冰冰的17歲女兒白曉燕上學途中被綁架,勒擄400萬美元。 

19年過去,看得出來白冰冰內心依然在淌血,每次發生重大命案,捷運隨機殺人案、內湖女童斷頭案,廢死議題又發燒時,白冰冰永遠站在反廢死的第一線:「(反廢死者)是踩著死者的鮮血高談自己的理想。」直接銳利講到重點。

有人會質疑,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怎麼放不下,但是我懂。我僅僅是上百個採訪白案的記者之一,採訪過程的辛酸苦楚到如今仍是歷歷在目,感慨社會治安沒有變得更好,也有些心得、感想可與新進記者分享,引為借鑑。

▲示意圖/白冰冰內心痛苦。/非當事畫面/TVBS資料畫面

當年,我剛調到台北縣跑新莊警分局及新莊、泰山和林口三市鄉。案發當天我感覺新莊警分局有異狀,但問不出所以然。次日跑縣警局、刑事局的同事告知才這件天大的案子。由於白曉燕仍未脫險且生死不明,所有媒體雖然噤聲未報導,但私下已調兵遣將盯守白冰冰林口豪宅、刑事局,我被分配守「專案小組」設在林口消防隊的前進指揮所。 

偵辦行動由警政署刑事局主導,台北縣警察局、新莊警分局、電信警察等組成專案小組,以林口消防小隊為前進指揮所,每天在此召開專案會議。專案小組中我只認識新莊警分局長,在專案小組中的他算基層警官,不敢對我透露偵辦方向。 

●「我每天都做惡夢。」

我只好每天守在消防小隊前長達12至14小時,夜宿車內,借消防隊上廁所。每天看著大批不認識的警官、檢察官進進出出,我不認識他們,問不到消息,就算有消息也只是無關大局的小事,我還是每天盡責地硬擠出二千字、三千字。 

守在專案小組前進指揮所的那一個星期,我幾乎每天做同樣的惡夢,夢見我打開對手報的報紙,斗大的「白曉燕案破案」我漏新聞了,頭瞬間被子彈擊中嗡嗡做響,揪心痛醒。我遭遇問不到消息的瓶頸,其他記者呢? 

其他四、五報的記者守在新莊警分局的「前進指揮中心」林口分駐所,那裡有我們平常熟識的刑事組警員,他們每天都會在專案小組開會後到林口消防小隊轉轉又離開,他們只對我笑笑,我也對他們笑笑。大家心中都明白正在打仗,大家各憑本事,不方便說什麼。 

可憐的白曉燕被綁後即受辱身亡,裸體被綁上多個啞鈴棄屍新莊與五股鄉交界的中港大排水溝,十餘天後浮出水面。轄區新莊警方原接獲民眾報案有女浮屍趕到現場,經過一番確認竟是白曉燕。我後知後覺,傍晚接獲報社通知,才趕往現場。 

 

●被員警吼出封鎖線,吃盡苦頭!

我衝到現場,警方已圍起封鎖線,白曉燕的屍體撈上岸蓋上白布放在堤岸道路上,其他報社的四、五名記者早已站在封鎖線旁,電視台的現場轉播車升起燈光架照亮現場。 

我問:「照片拍了嗎?」 
他們點點頭。 

「我最晚到,他們都有,我豈不是漏大了。」我心一橫,衝進封鎖線欲靠近拍照,一名高階警官忽然衝出來,大喝:「幹什麼?」 
「我是……」 
「記者也不能進來,出去,出去!」他大罵。 

我不理他,心想竟如此給我難堪,照樣拿起相機。 
他氣極敗壞指揮警員:「拖出去,把他拖出去。」 

我按了兩下快門,即被兩名警員迅速架住兩腋拉出封鎖線外。其他記者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切,好像不認識我,沒有人伸援手,只是冷漠地看著這場好戲。 我更急了,找同業打探發現經過、是不是白曉燕、打撈過程、誰發現的、如何確認?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接到報社通知才來的。」一名記者說。 
「我也剛來,還搞不清楚。」 
「對不起,我們主管也來了,我不方便說。」 
大家都在打太極拳。好!我總算認清你們了。 

看著電視台記者在做連線報導,人群愈聚愈多,我愈著急,什麼訊息都沒有,待會兒主管來電詢問,我怎麼交代。直到遇到一位熟識的刑警,才問到發現遺體的過程。 

●守白曉燕的時間,要比自家長輩過世還拼命! 

▲示意圖/非當事畫面/TVBS資料畫面

 

次日,兩報刊登白曉燕遺體被打撈上岸時,手指上的戒指及被切斷用來勒擄的小指頭,我只有蓋著白布的遺體照片。看著兩報照片的時候,我的頭部又仿彿中彈般的嗡嗡作響。 

這代表,其他記者在遺體撈上岸時就在現場,在警方尚未拉封鎖線前拍照並完成初步採訪,然後守在一旁採訪後續狀況。光是這點,我就輸了一步。我拍的照片,與在封鎖線外的攝影記者用長鏡頭拍的照片一樣,我抓狂衝進去拍照片,只顯出我當時情緒失控,對採訪的實質內容沒有幫助。 

警方加快腳步追緝林春生、高天明、陳進興等綁匪,我沒有時間懊惱,為了扳回一城我更加努力跑新聞。接下來的四個月,我半夜跟著攜衝鋒槍、防彈盾牌全副武裝的霹靂小組踏遍林口、五股的觀音山公墓,搜索每一個綁匪可能蔵身的墓園。 

白天要跑一般新聞,還要守在白冰冰家前。看著白曉燕的靈堂搭蓋過程。採訪藝人、政要、地方民意代表、白冰冰的粉絲到場哀悼致意。了解白曉燕的骨灰罈材質和容量大小。到她學校看同學為她摺紙鶴。有時候,我覺得好像在替白曉燕守靈,自家長輩過世,我也不曾守靈守得如此辛苦。 

▲示意圖/非當事畫面/TVBS資料畫面

重大新聞的初衷:「我們就像拼圖。」

多年來,我反省採訪白曉燕案過程,當時我死守專案小組守錯地方。其他記者是對的。他們守在新莊警分局的「前進指揮中心」林口分駐所,那裡有我們熟識的警員。專案小組每天開會後分配任務,新莊警分局也會被分配任務,記者能從其中得到蛛絲馬跡。因此,可以在白曉燕遺體浮出水面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氣定神閒掌握全場狀況。

我則後知後覺,急得像無頭蒼蠅,亂飛亂撞猶無頭緒。 

我曾埋怨其他記者袖手旁觀,看我出糗。現在我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首先我守錯地方,問不到消息。其次,在劍拔弩張的新聞採訪戰中,氣氛緊張凝重,人人自顧不暇,深怕漏了重要現場狀況,他們內心也很緊張,壓力很大,無暇幫我。第三,重要新聞戰場正是考驗記者功力的時刻,也是記者向報社展現工作能的時候,於公於私都沒有幫我的義務。 

模倣是學習的開始。我雖不會耍心機跑新聞,但偏執的自尊心,使我無法「見賢思齊」向比我好的競爭對手學習。其實,觀察別人如何跑新聞,可以提升自己的採訪功力,我反而以「我偏不相信這樣跑不到」固執地以自己的方式工作,費時費力又不討好。 

採訪重大新聞是打團體戰,非一人所能勝任,每個記者負責好自己的採訪區,每個記者所提供的消息就像在拼圖,一片一片湊出完整的圖形。我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角色,總想把所有的消息一把抓,責任一肩扛,又不得其門而入,白費力氣又沮喪。所以,遇重大事件,要先明瞭自己在團體戰中的位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多與同事橫向聯繫,了解案件進度,切忌悶著頭苦幹。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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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6/22 17:23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作者

劉峻谷

「法院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對當事人來說,法院是他們追求公平正義的地方;對我而言,法院是人間恩怨情仇的匯集地。 我寫的故事,都是發生在法院、檢察署的真實案例,我寫他們人生的失敗的過程,寫他們作證,良心面臨的勇氣和懦弱,並反省媒體報導產生的正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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