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達志影像

他們提醒了其他人，生命有限，請好好去愛，好好珍惜。

我一直記得有這樣一個同學，會想要寫這樣一段回憶，只是想記錄那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對話，那幾乎是我對她僅有的回憶，雖然很平凡，但我會一直記得，這篇文章是我記得她的方式。

高中時我們班分成兩派，分成原本就是本班的一派，還有新轉進來的一派，兩派雖然彼此間沒什麼對立，然而有點像是共用一間屋子的室友，每逢要分組、課後行動，大家就是會自動地分成兩邊。

只有少數幾個人是屬於兩邊都好的，而這個同學就是另外一派的。我跟她不熟只聽說過她個性小孩子氣，而她也確實有一張孩子般的圓臉，情緒表達有些直接。

畢業後有一天，我心血來潮跑回母校找導師，那時才剛交到第一個男友沒多久，心裡浮浮的很不踏實。不過也不是要談什麼戀愛的煩惱，主要是大學時我很不能融入環境，大家上完課就各自離開，遲疑間，我就已經被排除在小團體之外了。

因為這樣我下課後不知該去哪裡，在學校裡總是覺得尷尬，這種心情下想要見到一些熟悉的人，就只好往母校去了。見到我，導師很高興地擁抱了我一下，接著說必需離開一下讓我在導師室等，她前腳剛走，老同學就突然從窗戶探頭進來，叫了我的名字。

畢竟是好久不見的同班同學，以往再怎麼不熟，也有一種老朋友相見的興奮，她先是笑說「聽說妳交男朋友了喔！」「妳怎麼知道！傳太快了吧！」然後她笑得很頑皮，「一定會知道的啊！妳變漂亮了喔！」然後她說要去找老師，我們就簡單道別。

這樣平淡無奇的對話，人的一生中大概有成千上萬個吧，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記得，只是她那時開朗的樣子，跟高中時一樣笑起來圓鼓鼓的雙頰，是我對她最後的印象。

說最後，是因為她一年後過世了。

我見到她時應該還沒有，在那之後據說得了肝癌，我知道的只有她病期最後只讓一位朋友去看她，還有她已經離世的這件事情。

那天下午的對話，好像什麼靜物畫那樣，從此在我心裡靜止了，我記得我在導師室坐著，而她從窗戶探頭進來。

當時我們都才二十歲，青春正盛，剛擺脫刻板的高中制服，像剛放出籠裡的鳥，在原地不安地張望。

我們都各自摸索著新的校園，在當中找自己的位置，有很多夢想和等量的不確定，大學跟高中完全不同，需要大量的嘗試和鼓起勇氣的練習。

明明應該是那樣的階段，她卻走了。

聽說這件事情後，我好像腦袋被敲了一記，驚訝的想著那天原來是最後的回憶，原來我是在蹉跎自己的生活。

在我還茫茫然地跟自己對抗的時候，她在對抗著更加困難而沈重的事物，那跟她孩子氣的臉龐毫不相稱，我不能想像，卻又是切切實實的現實。

從那時起我似乎有點變了，現在想起來。

也有可能時間到了，我花了比其他人更長的時間適應大學，但終究是適應了。但我一直覺得，她的這件事情，其實也推了我向前一步。

遇到困難時我會想著，如果是她，她會很寧願面對這樣的困難，不快樂的時候我想著，如果是她，她會很快樂的。這不是說我的煩惱是活著自尋煩惱，人活著就不可 能沒有煩惱，我只是覺得，雖然當下總是哭哭啼啼不願意面對種種辛苦，但如果面對著生與死的問題，也許我們都會覺得，與其沒有機會體驗，不如轟轟烈烈一場紅 塵來去。

那就是生命，只是有機會體驗，跟沒有機會體驗，兩者這樣的差別而已。能夠在這裡哭著笑著，煩惱著生活中種種憂愁，已經是幸運的了。

從那時起我突然明白，以為是自己的時間原來並不是自己的，因為我們不知道限期在哪裡，卻又自以為有全部的權力來加以安排。這種對時間的盲目是很自然的，從青春的臉上看不出時間的經過，而當我們看見老人，又以為他們原本就是老的。

高中的那個同學的笑臉，那個平凡的下午，平凡而閃著微光，數著數著就遺落了。
我學著不對人生抱怨連連。

在20歲就嘎然而止的生命，想起她時還是覺得好難過，短暫的生命或許生來就是要做其他人的天使，她提醒我，生命短促，好好去愛，好好體會，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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