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約翰）

「我是附中XXX班的」這句話，不管信不信，在社會上還蠻有用的。不是那種一說出來就可以吃飯不要錢、升等不必審、當官不必排隊的有用，而是只要對方也是附中的，通常會好像找到失散的兄弟姐妹一樣。不過社會上混久了還是知道，林子大了什麼都有，有些奇葩也是附中的，一家人也有反目成仇的，所以也不必天天在外人面前拿來說嘴。

附中人有相對其他高中較強烈的認同感，而認同感是一種建構出來的東西。附中校歌、獨特校訓、累積班號制，是認同的標誌之一；常常拿來標榜的自由校風這種說法，當然是建構出來的。這個建構的過程，校方、老師和學生，都是其中的一份子。▲示意圖／非當事畫面。／TVBS資料畫面

我進附中的前一年，附中一般生招收女生；考上附中那年，附中在公立高中首開風氣，由學生投票決定制服款式，出現男女合班；第二年開髮禁，男生不必留平頭，女生不必清湯掛麵；社團40幾個，規定每個學生至少參加一個，不然群育沒分數。就那個年代的高中生而言，這算是很自由了。不過這些都是表面上的自由。很多自由不是這種制度上的東西。

我在附中唸了5年，高一升不上去從576班留級到611班，在611升上高二後升高三再留級到638班，升上高三仍然畢不了業，最後連畢業證書都沒有，跟著同學們「應屆」考上大學，只好拿著在學證明去大學報到註冊。

我最後待了兩年的638班，年年開同學會。就算在附中，像我們班感情這麼緊密的應該也不多。附中留級率高，638是把留級生集中再加上一般生的班級，大概因為這樣，老師們也不太管我們成績好不好，整潔秩序常常倒數也沒人追究，升旗典禮就我們班這塊老是排不滿三排；畢業典禮那天，校長室的招牌被某班拆下來帶走年年同學會展示，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們班。要說自由，我們638真是自由到頭了。

不過我們高二那年還能在校內軍歌比賽進入前三名，而代表學校出去比刺槍術、校內拔河，又打敗理應比我們更粗壯的高三奪下冠軍，還承辦附中社會組學生的非官方班刊《凌韻》。638是不是比較特別、被當成放牛班（理論上附中沒有能力分班），我不知道，也沒老師對我們酸言酸語。我個人也只遇過一位數學老師明顯把我當成「壞學生」，不過反正為了記大功、大過、校內民歌比賽、文學獎等等常常上公布欄，被人評頭論足慣了，一個拿成績評斷學生的老師冷眼，我也沒放在心上。

帶到這樣的班級，導師最辛苦，要在世俗的成績、秩序等標準下被檢驗帶班能力、承受同儕壓力，偏偏這方面我們絕不給面子。所以在638那兩年我們和導師之間有心結是真的，無非是老師想管，我們不給管。帶到一個流氓多、記過多、升旗典禮人特少特刺眼、學生褲管一個比一個寬，卻又常常在各項比賽爭名次的班，想必要有電線桿粗的神經才能承受。我們的導師也就是一介凡人，當然受不了，甚至曾經成了她心中的創傷。

有參加我們同學會的其他科任老師私下告訴我，以前導師常常被我們氣得回辦公室哭。直到5年前，導師才第一次出席我們班的同學會；我們也才知道，在帶過我們班之後，直到退休，她再也不願意接導師。

即便如此，我們也從來沒感受到學校用什麼強硬手段，記過也不痛不癢，不然也不會年年都邀教官來同學會，教官也欣然出席。

今天附中有老師為了沒有滿級分去向校長建議多管管，不管是怎麼管，那都是普通老師的正常反應，在這個按照成績與秩序當標準來評斷學生的社會中，能抗拒這種標準的老師寥寥無幾。自由的校風就是一連串與這些標準對抗、作其他選擇的過程，這個過程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不只是學生自己的代價。收穫當然也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到的風景。至於這風景好不好看，只有當事人知道。我們每年至少一次同學會，就為了共賞這幅風景。

當然不只是褚士瑩口中「吃完飯後一群頭髮或許稀疏或許花白或許發福的各行各業男人們，勾肩搭背津津有味合吃一盤宇治金時鬆餅」的那種風景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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