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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ul
  • 2016

還又菸又酒嗎?換心臟真實故事!【下篇】

作者 寶瓶文化

2016/07/27 08:17

上篇按此>>看完這故事,還又菸又酒嗎?【上篇】

拉寇特醫生的大鼻子變小了,在他那張豐滿的臉龐上縮成一團,就像是灑上了檸檬汁的軟體動物。我袒著胸躺在診療台上,在他按著自己的脈搏聽我的心臟時,認真觀察著他那張圓鼓鼓的臉。他的沉默令我擔心。

我覺得身體不舒服不是一、兩天了。我睡不好、吃不下,又喝太多,香菸抽起來有著以往沒有的苦澀味道。清晨的第一根菸向來是我的最愛,可是最近卻讓我想吐。每天,我總是疲憊地醒來,感覺嘴裡有一股菸灰的氣味,整顆頭嗡嗡作響,太陽穴部位彷彿被鋼鉗夾住一般。到了晚上,我的雙腿腫脹,連鞋子都快脫不下來,而且腳踝還被襪子的鬆緊帶勒出痕跡。

 

我經常喘不過氣來,爬樓梯或跑步都會讓我氣喘吁吁,雙腿無力。於是我開始想,是否應該好好休息,讓生活過得健康一點,並且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看醫生?我還年輕呢!如果真有什麼的話,就順其自然,到時候再說了。

然後,就是與史提芬打的那場網球了。那一天,當我開始熱身的時候,發現手臂變得很沉重,幾乎抬不起來。我咬著牙,努力地發球,汗水沿著脖子涔涔流下,我的背和前胸濕成一片,眼前還有一大群蒼蠅四處亂飛。

史提芬發現我的動作顛顛晃晃的,覺得很擔心,問我有沒有不舒服,我假裝沒聽見。春陽直射著球場,沒多久,我便因為愈來愈難耐的高溫,開始透不過氣來。

史提芬隔著球網對我說:「要是你想休息的話,我們打到這裡就好了。」

我以一個大動作示意還要繼續打,於是兩人繼續在球場上廝殺,直到我的整條手臂彷彿有針在刺般,痛得令我無法呼吸。我跌跌撞撞地走向場邊的長椅,史提芬已經在撥手機找醫生了。

拉寇特醫生一臉凝重。他沉默不語,聽我的心臟、重複為我量血壓,算起來已經整整二十分鐘了。我問他,我的狀況嚴不嚴重。

他終於開口了。他透過半月造型的眼鏡凝視著我,說:「我很擔心你的心臟。」

我怎麼了?心肌梗塞?心臟病?我得裝兩支還是三支心臟支架?要做開胸手術嗎?這些殘酷的醫學術語有如嘈雜的昆蟲,猛然朝我飛撲而來,生平第一次,我感覺到恐懼。

「你的血壓也令人擔心,」他又接著說:「腿部的水腫情況也不對勁。你得做全面檢查,像是心電圖和心臟超音波。這是我一個同事的聯絡方式,他很優秀,你得盡快找他掛號。」

我去看了他的心臟科同事,那位醫生安排我做了許多檢查,其中某幾項收費很昂貴,幸好我有好的保險。幾星期之後,醫生要我去看報告。在電話中,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是我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在診療室裡,他直接向我宣布:「你得了肥厚性心肌症,病程已到末期。這種嚴重的心肌疾病,無論幾歲都有可能發生,而且會導致心肌逐漸增厚,對心臟有致命的影響。」

我問:「這治得好嗎?」

他看著我。「不能。」

「所以呢?」

「只有一個辦法能夠救你的命……」

診療室裡一片沉默。

「就是接受器官移植,你需要換一顆心臟。我剛剛跟恩慈醫院的心臟外科主任貝傑果夫教授通過電話了,他等你去見他。」

貝傑果夫教授的眼神銳利,聲音低沉而沙啞,他那長得誇張的手指,以一種迷人的優雅拿著眼鏡盒。他說,會安排我到他們外科接受一系列的檢查,以確認是否符合接受心臟移植的條件,若結果是肯定的,我就得開始排隊等候移植。

但是教授也警告我,等待的過程可能漫長而艱辛,目前有六千名病患正等著器官做移植。

我問他:「開完刀之後,我能不能夠回復正常生活呢?」

 

「你得先度過漫長的恢復期,接著,要是在關鍵的前幾個月當中,沒有出現任何排斥反應,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但是得做長期追蹤,並服用一些藥物。當然,不建議你抽菸和喝酒。你可以做運動鍛鍊心臟,還要學習如何吃得健康。」

離開之前,他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像是某種預示。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原來的你了。你的生命即將改變。」

他停頓了一下,望著我,考慮了一下又說:

「你千萬要記住。」

 

半夜的電話鈴聲將我吵醒了。我打開床頭燈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對方就先說話了,不過,我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好幾個月。我看了手錶一眼:兩點半。馬修也被吵醒了,他頂著一頭亂髮,睡眼惺忪地打開了我的房門。

「喂?」我口齒不清地說。
「是布魯斯.布達先生嗎?」
我清清喉嚨。「是的。」

「這裡是恩慈醫院。你現在身體狀況還好嗎?有沒有感冒或發燒?」
「沒有,都還不錯。」
「我們有一顆捐贈的心臟適合你,救護車五分鐘之內就會到你那兒。」

當我從麻醉中清醒過來時,完全不敢相信在胸膛中跳動的,是別人的心臟。那個人的心臟不但已經變成了我的,就連心跳,我也自覺沒有任何不同。然而,我真正的那顆肥大、擴張、有病的心臟已經不在了,在它原本位置上跳動著的,是某個陌生人的心臟。

我對那個陌生人一無所悉。教授事先告訴過我,器官捐贈是匿名行為,捐贈者的身分會予以保密,就連同意器官摘取的家屬,也無法得知受贈者的身分。

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段漫長又沉重的等待過程已經過去了,不久,我就可以完全健康地出院了。我得救了。最糟的狀況我都經歷過了,現在的我,精力充沛、外向好動。我身邊的親友已經事先知道會有這種變化,接受器官移植者會自認奇蹟般地死裡逃生,因而會有如此的行為表現。

 

▲示意圖/達志影像/版權所有嚴禁轉載

在度過了難受的術後期之後,患者的心情會異常愉快,愉快到令親友感到無法招架。雖說如此,但馬修見我如此熱愛生命的模樣,依然大感詫異。史提芬樂見我生命力旺盛的模樣,看到我重新恢復健康,他也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逃避了。不過當我的興奮退去後,憂鬱取而代之,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不再來看我。

為何會突如其來地憂鬱?是因為必要的追蹤治療,還是每天得吞下大量的抗排斥藥物所致?教授要我安心,這種現象是正常的,我需要透透氣、重新充個電,忘記長期住院的那段經歷,等春天到來,只要身體恢復了,就可以安排外出旅行。

教授建議我去山區,山裡的空氣純淨,景致迷人。於是,在某個四月的早晨,馬修與我動身前往義大利托斯卡尼的多奇歐里民宿。坐在駛向佛羅倫斯的火車上,我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從沒去過托斯卡尼,卻有種錯覺,彷彿我將重回一片自己熱愛的土地。

以前我對別人沒什麼興趣可是在住院期間,由於與那些日夜為他人奉獻的人們共處,我學會了敞開心胸──儘管學會得比較晚。因此,我雖然不會說德語與波蘭語,還是開口和那對年輕夫妻與孔維耶特小姐聊天。馬修完全沒料到原先那個沉默不多言的爸爸,現在變成了一個積極主動的人,因而頗感詫異。

他們想瞭解我接受器官移植的過程,我開始唱作俱佳地描述疾病症狀、等待過程與我的新心臟的到來,還掀開上衣給他們看看那道剛癒合不久的紅色疤痕。我的手忙著自顧自地比出手勢,眼神也流露出了各種情緒,當我望見聽眾的表情,便知道,我的故事,他們全懂了。

這時,林柏格小姐終於拋開矜持,用她那白皙的食指指著我的胸膛,以文謅謅的法語低聲地問:

「請問你這顆新的心臟原主為何人?」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望著我。我結結巴巴地試著向他們解釋這是匿名捐贈。

林柏格小姐那張如缺牙母馬的尖臉露出了同意的表情,說: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想知道是誰救了我的命。」

>>本文出自《另一個人的心》一書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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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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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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