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跡已然滄桑、不再勁拔的信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20年的光陰，與其說是消逝了，不如說我們又累積承擔了20年份的思念、探索與成長……人生終究不是電影，電影迷人之處在於我們知道主角背後承受了多少的委屈，知道劇中人在人生中不斷錯身，知道誤會了，期待解釋了……」

轉開電視，旅遊節目的來賓與主持人正歡樂的討論著海上遊輪旅行的種種豪華享受，像是不需要每天換飯店、睡一覺醒來就航行到另一個國度、船上十幾家餐廳美食 隨時吃到飽、海上泳池與賭場等五花八門的遊輪設施等等，讓姐不禁想起去年此時乘坐維京河輪在多瑙河上採訪10多天的貴婦回憶。

有別於海上遊輪比得是船有多巨大、吃到飽的餐廳有多少家、船內購物血拼的購物走廊有多琳瑯滿目，目前正盛行於歐洲的旅遊方式是河輪旅行，強調的是私密性高 的優雅與精緻。維京河輪行駛的路線有很多條，像是巴黎的塞納河、法國酒鄉的隆河、俄羅斯的窩瓦河等，姐選擇從東歐的布達佩斯出發，沿著歐洲第二大河多瑙 河，展開一場跨越奧地利維也納、斯洛伐克、德國帕紹等中世紀小鎮與世界遺產古城的大河旅行。



不像海上遊輪要花許多時間航行，且下船只能在港口附近的城市參觀，維京河輪的優點是長驅直入歐洲內陸的心臟地帶，畢竟，歐洲文明大多誕生在大河畔，河輪就 像是行駛在歐洲心臟血管裡一樣，兩岸風光不是單調的大海、而是如詩如畫的中世紀風情古鎮與小城，每天都可以下船到古城裡買一瓶當地果農自釀的葡萄酒、搭配 百年咖啡館裡烘烤的皇室御用點心，在甲板上享受悠閒的下午茶時光。

不像遊輪的餐廳多到眼花撩亂，維京河輪上的餐廳只有一間可選，本來想說這樣比較簡單、不用擔心會吃撐肥死，結果錯大了！氣氛典雅優美的餐廳裡採全套歐式服 務，從沙拉、前菜、湯品、主菜、甜點都是專人在桌邊服務協助點餐，餐點內容比照頂級餐廳規格，每天變化菜色，且會隨著河輪停靠的地點、換成該地的傳統料 理，像是布達佩斯時會有匈牙利牛肉可選、維也納時則有奧地利傳統甜點、停靠德國時則出現德國香腸、豬腳。有時航行時天氣好，廚師團隊還會即興地在甲板上提 供BBQ，夜晚滿天星空時則送上暖呼呼的肉桂熱紅酒，且在用餐時間像是紅酒、白酒等酒精飲料可以免費暢飲，害姐想要簡單吃、瘦身一下都不可能。



搭乘河輪的旅客以銀髮族夫妻與新婚愛侶最多，但姐印象最深的卻是一位來自美國的阿嬤Jolin，Jolin阿嬤雖然年事已高，但穿著打扮與化妝身段和蔡依 林比起來一點也不遜色。Jolin阿嬤非常的健談，孤身一人穿梭在夫妻檔與情侶檔之間攀談，就連英文不是很溜的我也不放過，絲毫沒有一個人旅行的孤單感與 老人家隻身出遊的落寞。

花蝴蝶般熱愛交際的Jolin阿嬤，無論是奧地利舞蹈之夜、莫札特音樂會，還是德國糕點烘焙會，只要是河輪上舉辦的活動全不錯過，但奇怪的是，只要船一靠 岸，Jolin阿嬤總是選擇獃在船上，從來不下船參加Local Tour走走，無論多瑙河畔的古城風光再美、維也納的風情多迷人，全船的旅客都外出遊玩了，但Jolin阿嬤就是不下船，只是固定坐在船上大廳鋼琴旁的角 落，握著一支黃銅製的筆，在一疊薄薄的信紙上寫著。

某天夜深人靜，旅客一一回到艙房入睡時，姐抱著筆電到大廳上網、打算喝一杯熱茶並傳送剛寫好的稿子，發現Jolin阿嬤正握著筆凝思著，本來不想打擾她、 默默轉身開溜，但卻被Jolin阿嬤喚住。「Nicole，Do you have someone you love？」明知道我是單身的Jolin阿嬤問道。



河輪劃破映照在多瑙河上的銀色月光，以一種無聲的速度，毫無猶豫地前進著，Jolin阿嬤溫柔地觸摸著信紙上的字句，向我訴說了她的故事。「這是一封回 信，一封再也無法投遞的信」，Jolin阿嬤不像平常和我說話時會刻意放慢說英文的速度，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以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呢喃似地說著。

原來，促使年事已高的Jolin阿嬤從美國遠赴歐洲展開旅行的原因是因為一封信，一封從多瑙河畔某處小鎮寄來，20年前寫的一封信。信的主人是Jolin 阿嬤的初戀情人，他的兒女在整理遺物時發現這封信，並決定將信寄出給Jolin阿嬤，聽起來還真像是『海角七號』的歐洲版。

不一樣的是，早在40年前，Jolin阿嬤就已經收到初戀情人寄來的另一封信，只是當時，她對於初戀情人曾經離開她的那幕傷痕，仍刺痛在心，於是將那封信 深埋在書桌裡，心想著：「若你真的還愛我、感到一絲後悔，你就該來找我呀！」，她固執著、傲嬌著，期盼著他會主動約她見面，就像愛情電影中演的那樣，約在 某家咖啡廳或飄著花瓣雨的拱橋上，倆人盡釋前嫌的重歸於好。

可惜，他再也沒捎來隻字片語，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月輾轉更迭的又過了20年，直到Jolin阿嬤收到這第二封信。筆跡已然滄桑、不再勁拔的信 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20年的光陰，與其說是消逝了，不如說我們又累積承擔了20年份的思念、探索與成長……人生終究不是電影，電影迷人之處在於我們 知道主角背後承受了多少的委屈，知道劇中人在人生中不斷錯身，知道誤會了，期待解釋了……且不論結局是得償所望的美好，還是悲劇收場的恨意綿長，我們終究 是知道一切的……」

Jolin阿嬤對著窗外隨著河輪移動、往後逝去的多瑙河水，告訴我：「是的，我後悔沒有在40年前就毅然放下對他的怨懟，勇敢的告訴他，我仍然愛他……人生終究不是電影呀！無法轉速前進、無法後退重播，就這樣，我耽誤並錯付了兩個20年……」

至於，Jolin阿嬤的回信究竟寫了什麼，我沒問、阿嬤也沒有說，是書寫著累積了40年份對他的思念，還是寫給20年前收到來自他的第一封信、那個無法正視內心真實聲音的自己？

人們因為對於生命的不安，所以渴望愛情的溫暖，但沉溺於愛情中倆人之間發生的愛憎，也永遠只有彼此能夠解答。

所有的故事，最美的，最引人的永遠是過程，而非結局，要不然小說只要兩頁就夠了，一頁開始、一頁結局……而我們都在努力的編織那過程，即便結局不盡相同，雖然相守著、心中的距離卻更遙遠了；縱然離散了、是否也圓滿了彼此呢？

多瑙河悠悠地流逝著，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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