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苦手婉婷,產後轉業為全職媽媽,在產後憂鬱、育兒家事地獄、一灘死水的婚姻生活中,唯一的小確幸是一同倒垃圾的中年大叔,小威是育兒與家事達人,長得超像婉婷少女時代迷的偶像!兩人相約私奔,但小威沒有出現,就此人間蒸發。
小威妻子貼出尋人啟事不久,警察找上婉婷,「紅車殉情事件」的種種證據都指向她與小威的死有關。 
婉婷的丈夫哲碩,在外綠雲罩頂,回家還承接主婦所有工作,這才嚐到婉婷的辛苦,試圖翻案救出婉婷。
哲碩終於找到根本沒死的小威,揭開他繼偶像男團後,為生存掙扎妥協,成為邪教「真愛教」幹部的歷程。
偵辦此案的高檢,以小威為籌碼,換得小威妻子—「真愛教」教主潔欣的自首......
這個早晨叫醒婉婷的不是鬧鐘,不是兒子的哭聲,也不是老公哲碩出門前在她額頭上的一吻,是袋鼠班。
袋鼠班的窗外有一大片花園,隔一小片草皮,是看起來很安全又五彩繽紛的溜滑梯,四個滑道斜度形狀各異,最高處有個製作得很假的樹屋,與背後的樹融為一體,全日籠罩在樹蔭底下。高一點的孩子們競相跳起來碰樹的鬍鬚,矮小的孩子們蹲著玩樹上掉下來的蟲蟲,兩個小女孩佔著滑道不知道怎麼溜,一陣風吹來,一個女孩的頭髮飛揚拍打另一個女孩的臉,這兩個女孩像是同時被點到笑穴般,靠著彼此笑個不停,最後扭曲成一團。
好美,如果兒子智杰也在這畫面中該多好。
過去一個月婉婷實地探訪了十幾間幼兒園,公立、私立、非營利、蒙特梭利都看過了,也領教過雙語、全美語、園長的自言自語,最後選了這間幼兒園,不是傾心於大樹底下的美好溜滑梯,不是貪圖它離家只要十分鐘,而是因為方圓五公里之內,只剩這裡的幼幼班還有名額。
婉婷掏出錢包,算算不夠還去找ATM領錢,當場付了訂金制服學雜費,卡進最後一個位子。
往回看不只兩年,該從懷孕開始算起。婉婷收到第一個嬰兒服禮盒,鵝黃色的包屁衣打開的形狀像小熊玩偶,寶寶生出來會有這麼大嗎?也許喔,難怪懷孕後期肚子這麼尖、這麼凸、大得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把尾椎壓迫得站著也痛坐著也痛,只好躺著,昏沉的白日,遲緩得像隻待宰的豬。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睡與醒、現實與夢境就失去界線了,沒有所謂一覺到天亮這件事,半夜如果不是翻身卡住驚醒,就是餓醒。瘋狂的餓,翻找冰箱零食櫃、大口塞進嘴裡才能緩解的那種餓,吃完擦擦嘴巴才過十分鐘。
哲碩半夜起床上廁所、或一早起來看到婉婷完食的證據,那表情明明就是走在路上遭逢搶匪攻擊的驚魂未定,還微笑顫抖地說「一人吃,兩人補」,隔天默默補滿婉婷愛吃的食物,「還想吃什麼?這樣夠嗎?」以一種慷慨迎接成群難民的慈愛口吻,但眼看越來越多難民從卡車陸續走下來,只好越說越小聲…
呵呵,真可愛,那時候的哲碩啊,眼神一定是看著婉婷的,不論如何。
結果剖腹生出來寶寶體重不到2500克,全都胖在婉婷身上。
有很長一段時間,婉婷都繼續穿著孕婦裝。懷孕前的衣服穿不下,也不想在這臃腫非常的時期買新衣服,兒子智杰滿六個月的時候打預防針,婉婷趁著沒人注意站上體重計,然後趕快跳下來。
體重計一定壞了,三十幾公斤怎麼可能啊!比懷孕前多了一個小學生體重的贅肉,回家照照鏡子,從前骨感的自己要是躲在目前兩倍寬的自己身後,完全可以被遮住看不見,婉婷想到大學參加系排曾被要求能不能吃胖一點,跳殺才更有嚇阻力,如今胖子試著在鏡子前跳了跳…不,贅肉搖晃不止,那畫面太殘忍婉婷不敢看,兒子的哭聲適時救婉婷離開悲劇現場。
此後,全身的穿衣鏡就被婉婷當成衣帽架,穿過的、還沒折的衣服圍巾浴巾什麼都披掛上去,擋住不想看見的那個人。
上學前一天就挑選了智杰的全套衣褲鞋襪,一早又幫他換了另一件長褲,跌倒比較不會痛。記得帶錢包鑰匙手機、關門關窗關燈,走進電梯才從鏡子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怎麼辦?已經遲到了,可是這樣能看嗎?
婉婷把衣櫃裡還穿得下的都換過一輪,穿到一半智杰要大便,幫他洗屁股沒抓好水龍頭,噴濕了最顯瘦的那件褲子,好吧混搭風總比沒穿好。
同學們早上的點心已經吃完了,門口迎接智杰的袋鼠班老師帶著從容的微笑,「下次可以早一點來喔」,看老師穿著輕飄飄的雪紡洋裝優雅得像個仙女,瀏海的弧線、髮尾的捲度那麼恰到好處,婉婷才感覺自己起床到現在還沒梳頭,老師從眼妝到腮紅唇蜜搭配完整的大地色系,婉婷側過頭假裝撥去扎眼睛的頭髮,迅速攆去雙邊眼屎,老師抱過智杰說「放心交給我吧」「掰掰」,揮手道別的時候聞到一陣口臭,那一定不是老師的,因為婉婷早上好像來不及刷牙。
不論如何,新生活就此展開!
來不及放個假大肆慶祝,婉婷回到家收拾早餐杯盤、把衣服丟進洗衣機,窩在沙發吃完泡麵午餐,該先整理客廳混亂的玩具、還是先折床上堆到瀕臨山崩的衣服?可不可以放任自己奢侈地追個劇?但隱約聞到的屎尿味到底從哪傳來……一抬頭被牆上的鐘嚇到,發生什麼事?廁所到陽台的地磚每一吋都真實存在,沒有突然冒出黑洞,時間為什麼憑空消失?轉眼就放學,該去接小孩了。(噢,還是忘了洗臉刷牙)。
新生活的蜜月期很短,僅僅持續不到60小時,婉婷眼眶強忍的感動,流洩成小孩的哭泣地獄。老師說「會過去的,小孩需要一段時間適應」,所謂「一段時間」依小孩個別差異,大約是一週到一年不等。
這樣真的可以嗎?婉婷最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幼幼班袋鼠班要設在L型走廊的轉角最深處?距離兩個出口同樣遙遠,當大班綿羊班、中班小象班、小班企鵝班的家長們送完小孩,轉身跨出幾步就奔向各自工作崗位,但幼幼班袋鼠班的家長,卻還在把小孩緊黏在身上的小手小腳一一扒下來,訓練有素的老師敏捷地接過這顆掙扎的小肉球不放,用眼神意示「快走,我掩護你」。
小孩淒厲的哭聲具有極強的穿透力與渲染力,像流浪狗仰天長嘯引來各處同伴應和,原本靜靜坐在教室裡的孩子跟著也莫名哭起來,腳程再怎麼快的家長,在這漫長走廊上都要背負著哭聲邁出一步又一步,相信這一切會過去的。婉婷想說,我的孩子不一樣。「對,每個孩子都是爸媽心中獨一無二的寶貝,你要懂得放手」回答過千百次的老師很有耐心地說。
但智杰是在每天放學回家後才哭,吃飯吃到一半悲從中來,含著滿嘴食物哭,晚上一定要緊握媽媽的手才能睡去,睡熟了卻突然閉著眼睛哭,哭到婉婷不知所措,歇斯底里草木皆兵,像回到智杰一歲前還不能睡過夜那段地獄般的日子。而隔天,智杰該起床就起床,該上學就上學,該跟媽媽說再見就乖乖進教室,「你看看他多喜歡上學」袋鼠班老師說,還反問婉婷,生活中除了小孩還有別的重心嗎?
婉婷傻在原地,被其他小孩的哭聲震到無法思考,誠實地搖搖頭。「這就是為什麼」,袋鼠班老師握著婉婷的手,不像閨密而像醫生做出診斷:「你的小孩很OK,問題在你身上,這就是空巢期,你只把眼光放在小孩身上,忘了愛自己」。
「去做你喜歡的事吧,做什麼都好,能讓你放鬆、感覺有趣的事情」老公哲碩也如此對婉婷說過,「不要有壓力喔,你如果什麼都不想做也可以,只要不要像現在這樣就好」。
這樣是哪樣?
婉婷知道開口反擊就會吵架,可是她無法停止哭泣,整天哭,產後憂鬱症像看不到盡頭的梅雨季,明知道它的形成有科學根據,明知道不能怪誰,但籠罩在沉默中的彼此,都感覺被責備了。
當時是怎麼走出來的呢?
※本文由《鏡文學》授權,節錄自:《主婦的祈禱》一書,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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