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楊慧玲  攝影／呂家慶  圖／TVBS公共事務部提供

「為了還債，我不斷接工作，有時候一天睡三、四個小時，也常常兩三天不睡覺，五年的時間都是這樣超乎常人的生活，維士比、蠻牛、檳榔，所有提神的東西都在桌子上，我還曾經就是，剪接室沒沙發沒床，我就睡在地板，睡到一半覺得鼻子癢癢的，撥一下才知道是蟑螂爬過……」

執導筒超過20年的瞿友寧是台灣電視圈有名的「維尼」導演，不只外型像是維尼熊般的溫暖可親，也是很多演員心目中拍攝手法細膩的溫柔導演。許多年輕人對他的印象是以偶像劇聞名的導演，但其實他的戲劇不乏許多人道與社會關懷，也不斷傳遞幸福能量，他笑說：「以我的拍攝速度來說，一生可能就只能拍15部、20部電視劇或電影，我希望大家不管在何時重看這部戲時，都還是好看的。我相信我目前是有做到的，很開心至今還沒違背過我的理想！」

透過陳怡君 說自己想說的話

曾經拍攝過人生劇展、紀錄片、偶像劇、電影等各種類型劇種，瞿友寧坦言，最近拍攝TVBS歡樂台的《哇！陳怡君》讓他最有感觸，故事透過女主角投入選舉活動而貼近台灣市井小民的生活，他說：「我覺得這戲蠻大膽的！我們有很多問題是沒有正確答案、或是已經有解決的問題，不管是環境汙染、土地徵收、工廠勞資糾紛等等，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答案。關切是必要的，但正確的答案就留給觀眾。借由這樣的戲我可以把我想做的事、我想說的話，透過陳怡君的口、演員的表演帶給觀眾，我覺得也是很正面的事。」

「收視率其實有很大的盲點，同時也檢視自己的東西是否符合觀眾，比如說像現在大家可能覺得周六日就是輕鬆的日子、還不想去看這麼嚴肅的議題。不過我也很感謝電視台能做這樣的嘗試，因為我知道在這圈子裏面能這樣敢、這樣玩的人不多。」

他以故事中的角色舉例，「陳怡君（陳怡蓉飾演）」經歷了各種打擊卻始終堅持自己的夢想，但「黃兆元（鄒承恩飾演）」則是一點一滴被妥協、洗腦，變得色彩化，「所以我很欣賞陳怡君！因為連我都做不到『勇敢做自己，不向命運妥協，擇善固執』。我願意去衝撞，然後衝撞後的問題留給大家去思考，如果沒有人衝撞的話，這些問題永遠不會出現，這些人不會去找到答案，因為我們太求安穩、而處在假象狀態了。」

▲TVBS歡樂台《哇！陳怡君》挑戰選舉與社會議題，還大成本的拉到沙巴與英國拍攝，被導演瞿友寧讚嘆是最大膽的電視劇，也因為主題溫暖、貼近人民、也關懷社會，才讓他願意中途接下該戲導演工作。

▲瞿友寧笑說群眾抗議的戲拍起來很爽，不過要完整呈現畫面，卻得不斷使出「心機」，一會兒哄騙臨演這是最後一次，一會兒還看著螢幕笑說有人NG囉，讓大家心甘情願地再拍一次。

天才從雲端掉落  逐漸找回初衷

雖然瞿友寧的近作都以關懷人性與社會議題為主的電視劇，例如他的上檔戲《你照亮我星球》就曾深度探討憂鬱症，但其實他也曾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藝術派擁護者。在電影圈成名很早的他就讀世新電影科時期，就曾三度拿到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當時得獎的大都是李安、陳玉勳、林正勝等知名導演，還是學生的他顯得格外受到矚目，1997年他拿到五百萬元輔導金拍了人生第一部電影《假面超人》，曾被譽為全台灣最年輕的導演。為爭取在來台半年的華納威秀（現已改為：威秀影城）上映，當時他還曾靜坐抗議、並寫信到華納總部，也讓《假面》成為第一部在華納威秀上映的國片，但票房卻慘綠收場，賣了不到五萬元。

從驕傲、不可一世的年輕天才導演到票房毒藥，瞿友寧從雲端掉落到地面的打擊可想而知，他也在往後的五年間逐漸找出自己在藝術創作上的盲點：「我在學生時代很喜歡講藝術、講死亡、講嚴肅的東西，那時候的我很喜歡很灰色的東西，但拍那種東西，就是看不懂，也不清不楚。《假面超人》口碑很不好，整個有擊倒我，絕對有，我沒自信心再去拍戲……」

票房失利不僅擊垮他的自信，也讓他經濟陷入窘境、負債近六百萬元，他坦言，接下來的五年他不敢再拍戲，轉而開始拍紀錄片，改以賺錢、討生活為目的：「以前我覺得自己是冷酷無情帥氣（笑）的青年、很藝術家的感覺，跟人的相處溝通是很疏離的，我寧可獨來獨往，很少朋友，很少跟人去做甚麼事，但那五年讓我視野更細微、更生活，也看到另一部分的自己。」

因為不想讓家人擔心，瞿友寧持續五年拚了命工作還債，「我不去想『苦』這件事，當然那段時間的確很苦、每個月都得要還錢，壓力很大。」當時他手上常常有三、四個節目在做，寫劇本、指導、拍攝、剪接全都包，他笑稱，「也因為這樣所有基本訓練都訓練俱全了、我等於甚麼都會了。」

拍紀錄片拿獎　卻在偶像劇裡得到救贖

尤其原本不愛接觸人的他也變得更懂得與人溝通，在採訪過程中，成功訓練自己如何勾出素人受訪者更多故事與情緒，「當自己真正被感動時，也才能感動電視機前的觀眾。」兩年後，他替公視拍的電視劇《誰在橋上寫字》拿下最佳單元劇、最佳戲劇導播等五座金鐘獎，打敗同時入圍的林正盛、鄭文堂與曹瑞原等導演，「我有很多次都拒絕拍電視劇，那次是要拍人生真實故事，所有演員幾乎都是原住民，我其實是把它當成是紀錄片在拍。」

頒獎典禮當天，他帶著拿下最佳男配角獎的阿美族小朋友盧麒安跑上跑下，自己的獎（最佳導演、最佳劇本獎）都忘了領，還是製作人幫他上台領獎。「信心的確有回來一點，不過真正讓我對拍戲有信心是《薔薇之戀》。」原本對商業劇完全沒興趣的他，在製作人丟給他少女原著漫畫時，竟一口氣花了三天三夜看完，「因為我是單親家庭出身，我很清楚女主角寂寞的感覺，我的演員們雖然是第一次演戲，但他們演得很真實，我們把那部戲當成自己的人生在經營，大家都是兄弟姊妹，跟戲裡一模一樣。」

《薔薇》首次見面會吸引了七千多人來參加，除了捧紅S.H.E、陸明君、鄭元暢和黃志瑋等一票新人偶像，身為導演的他也備受觀眾喜愛，有一對母女特別到現場感謝他，透露因為看戲而軟化兩人之間冷戰；還有一個因為SARS影響生意而罹患憂鬱症的醫生告訴他，為了看每周播出的戲才沒有自殺……觀眾們的感動與熱情也撼動了瞿友寧，「我開始回想，為甚麼我到現在才開始做這個，原來……我走偏了！」

繞了一大圈後，他才發現之前只顧著追求形而上的美學與藝術，卻忽略了最基本的情與愛所能給人們的影響，而這些美好情感，都是自小寂寞的他本性裡最喜歡的東西，「人生的失敗不見得不好，你也不要期待你這輩子能夠沒有失敗，重點是你失敗的時候得到的是甚麼？」

不再覺得只有藝術電影、人生劇展才能滿足對創作的需求，瞿友寧開始嘗試各種劇種的電影與電視劇題材，他也在每個故事中找回自己，有一次拍《美味關係》時，仔仔對侯佩岑說著自己小時候被父母帶去吃大餐，但吃完後就自殺了，瞿友寧在導戲過程中，先與侯佩岑說自己的故事、聊到父親怎麼過世，在拍戲時，他蓋著外套在鏡頭後面嚎啕大哭，激動到喊不出「卡」，他笑說：「我很少失控到這樣，侯佩岑還跑過來抱抱我……每次拍戲時，我都會跟演員入到這個戲裡。」

▲瞿友寧擅長說戲、導戲，戲裡戲外他都與演員們一起入戲，呈現真實情感。

傳遞幸福的人  其實也渴望平凡的溫暖

多年來總是扮演透過鏡頭傳遞幸福的人，但瞿友寧心中還是有寂寞的時刻，「前陣子參加同學會，大家都羨慕我事業不錯、最有知名度，但我潛意識裏其實很羨慕他們，有自己的家庭、進入人生下階段……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失落。」即使與片場工作人員、演員們培養出如家人般的默契與感情，但身為一個導演還是跟演員會有距離的，他笑笑說：「他們去玩還是不會說帶著我去玩啊之類的，他們還是…呃…不會對我三八……哈哈。」

維尼導演難得展現脆弱，因為他渴求的是其他人想像不到的平凡幸福，習慣照顧人的他，看氣氛變得相當微妙，旋即又笑笑安慰記者說：「其實我還是很幸福！我自己沒有需要太多計畫，我不需要去想要存多少錢出去玩、或是想拍甚麼樣的戲，因為機會自然會來，我自己沒有覺得非得如何不可，或許也是這樣沒太執著感情……就隨緣吧！」

▲瞿友寧每拍一部戲都與演員們擁有家人般的情感，但他自嘲仍有導演框架擋在他和家人面前，他開玩笑埋怨：「他們都不敢跟我三八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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