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今天,蘇聯最高蘇維埃上議院宣布蘇聯正式解體。此前,俄羅斯、白俄羅斯及烏克蘭3個蘇聯創始成員國的領導人於同年12月8日簽署指標性的「別洛韋日協定」,宣告作為國際法主體及地緣政治現實,蘇聯不復存在。但蘇聯果真「消失」了嗎?
今年12月17日,在俄羅斯兵力集結、烏克蘭邊境局勢緊張的背景下,俄方向美國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提出兩份協議草案,要求北約不得東擴並回復軍事部署至1997年5月27日俄羅斯與北約簽署關係文件以前的狀態(多數前華沙公約組織會員國在1997年後才陸續獲准加入北約),且美方應拒絕讓「曾屬於蘇聯一部分」的國家加入北約,也不得在這些國家境內建立軍事基地。
北約秘書長史托騰柏格(Jens Stoltenberg)近日重申,北約從未如莫斯科當局多次宣稱曾「承諾」不擴張,且根據章程,歐洲各國有權自主決定是否加入或退出北約。
事實上,為加入北約這個集體防衛組織以鞏固自身安全,俄羅斯周邊國家往往是無奈「欲速卻不達」,並非如前蘇聯領導人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近日對俄媒所說,「傲慢的西方在冷戰後決定建立新帝國,因此起心動念擴張北約」。
值得注意的是,莫斯科當局在上述對美國提出的協議草案中,理所當然地使用「蘇聯」這個概念,而戈巴契夫在訪談中也表達不認同北約將手伸向所謂前蘇聯領土。
30年過去了,俄羅斯政壇依然不讓蘇聯入土為安。
不同於西方國家視戈巴契夫為推動改革智者的「美麗誤會」,戈巴契夫當年追求的實際上是盡可能保全蘇聯政權及他的個人權力,手段包括血腥鎮壓境內獨立運動以及在1991年3月舉行蘇聯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公投。
當年的公投題目是:您是否認為有必要保留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蘇聯)?若該聯邦改制為由權力平等的主權共和國組成的新聯邦,且在此聯邦境內,所有族裔的人權與自由將獲完全保障。
題目的設定透露各共和國權力平等、所有族裔的人權與自由獲保障都非現狀,也反映長久以來蘇聯民眾心照不宣的事實:中央宣傳的「民族友誼」是建立在各民族被迫接受莫斯科的政治、經濟、社會統御,以及自身歷史、文化遭「蘇聯大敘事」抹除或改造、收編的基礎上。
由於多數成員並非自主「加盟」,蘇聯自始就是一個仰賴各種壓迫、詐術詭辯、操弄、分化、洗腦與「維穩」手段勉強維持壽命、大而不當的體制;一旦外部競爭環境造成的壓力不堪負荷,或是內部長期累積的問題和矛盾已難以靠既有機制解決,崩解不過是遲早的事。
談論蘇聯解體,許多人不免提到90年代的俄羅斯及其他前蘇聯國家有多悲慘、混亂。
90年代的局面反映的其實是蘇聯時期累積多年不願正視的問題「總是要還」。無論平民百姓有多麼值得受同情,當下的慘況並不能反過來「證明」蘇聯的美好,更不能用於正當化今天的莫斯科企圖以軍事、操弄他國內政等手段「再現帝國榮光」的野心。
更何況,對如今再度走回威權道路的俄羅斯而言,90年代也是自由民主思潮風起雲湧、大批檔案解密、迎來前所未有個人與集體發展新機遇的時代。
俄羅斯總統蒲亭(Vladimir Putin)曾稱蘇聯解體是「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但他及他的支持者大概不會願意坐時光機重返蘇聯。
當莫斯科權力核心圈透過媒體操作和不時以「公民行動」為包裝的政治動員煽動、催化民間的蘇聯風格帝國情懷時,他們召喚的「蘇聯精神」是選擇性的,為的是鞏固既有權力和利益結構,並為對外侵略鋪路:個人必須無條件服從由當局定義的集體利益;為了當局定義的國家安全,對內必須大力打壓各路「外國勢力代理人」,對外則要先發制人,擴大俄羅斯的「生存空間」。
蘇聯解體後,往日泱泱大國子民得靠西方援助蹣跚步上正軌,這對某些人來說顯然是奇恥大辱。他們希望俄羅斯重新成為令人敬畏的強權,但老是搞不清楚「尊敬」、「敬畏」和「敬而遠之」、「敬謝不敏」的差別,並慣常以「料你們也不能、不敢拿我怎樣」的態度持續挑戰、破壞國際間各項規則和協定。
蒲亭期盼在歷史留名,成為「收復帝國失土」、撫平「帝國創傷」的偉人,為此他近年也十分熱衷於宣揚「正確」史觀與歷史論述。驅動他的並非民族主義,而是帝國野心:「同文同種」、「一家親」如果還有任何號召力,頂多對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境內缺乏政治判斷力的民眾有效,但他追求回復的「歷史疆域」可不只這些。
可惜,蒲亭或許永遠無法理解為何絕大多數「曾屬於蘇聯一部分」的國家並不急於與莫斯科建立更密切關係。(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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