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前,鴻海在土城總部召開臨時股東會,郭台銘花了好幾個小時向到場的「郭董粉」娓娓述敘一項即將影響74萬台灣小股東的新決定— 鴻海即將切出旗下網路通信、雲端以及精密工具與機器人等三大事業領域,成立FII(工業互聯網)公司,赴上海A股上市。消息一出,台股立即陷入一片詭譎。
妙的是,中國官方對FII申請到A股掛牌,反應之快像在跳雙人探戈。短短36天,FII如同坐上了A股直通車,史無前例快速通關。照理說,2015年3月初成立的FII,在今年一月申請的當下,並不符合中國證監會「持續經營時間當在三年以上」的規定,但符合「經國務院批准的除外」。 A股將在六月納入MSCI(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指數),鴻海的動作不難理解,但中國官方的盤算又是什麼?
目前事態的發展,事實上,都是有跡可尋的。
2017年中,一份厚達二百多頁的外資關鍵報告,將鴻海全球佈局作出新的市場定位-- 未來鴻海不再只是一家手機組裝廠,而是「明日世界的整合者」。報告中早已透露郭台銘胸中的明日帝國,將向AI(人工智慧)、機器人、雲端、生技醫療、物聯網和網通進行全球佈局;只是,郭董和外資報告都沒有公開說出口的是,這個明日帝國的世界地圖,遍及美中日歐非,拼圖唯一的缺角,就是台灣。
1991年鴻海以23億連接器製造廠在台股上市,到目前已突破4兆的營收規模,26年來成長近1900倍!鴻海股東會每年透過郭台銘的眼界,看到的都是未來十年全球科技最新趨勢和戰略布局,甚至從郭董每一回合的決策,都看得出美中日各國暗中微妙的角力。
從鴻海全球製造基地,就可看出端倪。大陸仍是鴻海最重要的製造基地:深圳、鄭州、武漢、貴州,到處都有iPhone、面板或機器人生產線;在美國,除了面板廠,未來將生產電動車零組件、機器人和工業電腦;在日本,除了讓夏普起死回生,未來要運用夏普IGZO(氧化銦鎵鋅)面板技術,與三星一較高下;在印度,除了手機製造,還有太陽能事業等。
在蘋果成長動能日益衰退下,郭董早已放眼全球的「BEACON」(商業價值、服務型解決方案、智慧應用、工業雲大數據、智慧工廠和工業互聯網)平台,目的在讓鴻海擺脫代工組裝廠,轉型成為可預見未來科技趨勢的「明日世界整合者」。他讓川普帶著眾議院議長、威斯康辛州州長在白宮為他召開記者會,宣布投資美國面板廠十億美元;不久,陸媒更以「千萬別讓郭台銘跑掉」為題大幅報導,大陸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更親訪富士康,郭董旋即承諾投資一百億美元在廣州設立面板十代廠。不知不覺,郭台銘已捲入中美經貿角力的漩渦中。
從九0年代起,郭台銘投資深圳龍華廠,雇用中國百萬大軍,是中國之所以能在全球扮演世界工廠,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當中國以大國崛起之姿、2025年可望晉級成為全球最大經濟體的同時,郭台銘的富士康集團,在中國製造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
如今,在中國資本市場,富士康也扮演著要角。就在A股即將納入MSCI、成為全球資本市場最受關注的新興力量前夕,中國官方再次以所有企業都難以抗拒的資本磁吸力量,不僅讓1∙6兆的鴻海帝國旗下毛利率高達近七成的網通事業、最閃亮的金雞如雲端和機器人等三大事業,跟著切割出去,未來鴻海在台股的成長動能也可能被連根拔走。
對中國A股來說,具「獨角獸」特色的FII上市,本身就包含了多層的價值。首先,A股六月納入MSCI,就如同當年中國首度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一般深具意義,預估每年將有3000億美元流入A股,人民幣自由兌換大增,更加速人民幣全面國際化。在中國這場輸不起的戰役中,A股需要有一家具有全球代表性的高科技上市公司,FII就具有這樣的指標意義。
其次,大陸在今年二月底剛頒布「惠台31項措施」,鴻海FII「光速上市」的通關禮遇,成了台商企業A股上市的樣板,目前這套「台灣減資、切割子公司、中國掛牌」的劇本,就已讓南僑等十幾家企業競相效尤;六月後,當台商飽嚐A股動輒30倍到50倍高本益比的甜蜜資本遊戲,屆時恐將引爆另一波「台股下市、A股上市」的風潮,疲弱的台股能逃得過被邊緣化的宿命?
當鴻海最具獲利前景的製造業都切割出去,未來只剩下控股公司的殼,企業成長動能全數抽離到中國,鴻海的霸業,在台灣還剩下什麼?每年農曆年郭董一定回台在鴻海尾牙抽千萬年終獎金的場景,恐將不復存在!
郭台銘向來強調「食果子、拜樹頭」,未來十年投資遍布全世界,為何卻獨缺台灣?缺電、缺工、缺行政效率的台灣,究竟要以哪一個理由「千萬別讓郭台銘跑掉」?政府的答案,全民都想知道。
(資深撰述 張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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