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禿禿的醬油瓶,貼上標籤,蓋上有效日期,才能裝箱出貨;2位阿姨從早忙到晚,一天最多只能夠完成1千瓶,不過速度和量,不是王政傑最關心的,甚至辦公室裡,還有幾瓶發霉的醬油。
醬油公司負責人王政傑:「因為它本身沒有放防腐劑啊,因為空氣裡面有很多的細菌菌株,所以它在這邊碰到營養的東西,它就會長出來一堆,長菌了,發霉了。」
沒放進冰箱,只要1個月就會變成這樣,我們很驚訝,原來醬油是「會發霉」的。王政傑:「那些人工添加劑的東西,只要有嚐到,我就完全地不舒服,甚至需要去打點滴。」
拒絕「添加物」和「防腐劑」,是王政傑的堅持,因為他自己就是過敏體質。王政傑:「我說,有沒有那種,比較沒有添加的食品類的東西,他們說不可能,所以你可能要考慮自己去做這件事情,所以我應該是市場上唯一,為了喝一杯牛奶,去養了一頭牛的人。」
就這樣,愛下廚的王政傑,從年薪350萬的高科技產業,跑去賣醬油。王政傑:「我家�面是完全反對的,我爸媽教書的他說,你做這個會有市場嗎?這麼貴的醬油誰要買啊?爸媽說,賣醬油其實國中畢業就可以了,幹嘛唸到碩士班畢業。」
差點鬧出家庭革命,其實他的出發點,很簡單。王政傑:「那時候一個想法就是,我把一個健康的東西放上桌面,就會有一個不健康的東西被取代掉。」
王政傑從源頭把關,要做自然發酵的手工醬油。王政傑:「當你知道一般的工業快速發酵,是用黃豆粉,是榨沙拉油剩下的那個豆渣,變成的黃豆粉去做醬油,它的成本很低,那我們這種傳統靜置釀造醬油,它的原料成本就是原豆。」
「非基因改造」的黃豆,成本是豆粉的5到7倍。王政傑:「一直搖,搖了以後先看它的起泡,它的泡泡假如是屬於很粗大的,那就表示,它可能豆子的成分是比較低的,OK,那假如泡泡是比較綿密的,這個也一樣搖10下,它的泡泡有沒有,它是屬於很綿密的,這個時候它的原料就用的比較紮實。」
除了原料,還有時間成本。王政傑:「一般的工業快速發酵5到7天,那是粉狀的,所以它發酵很快,那我們180天,所以我們時間成本,又是人家30倍。」
但現在願意用時間,等待老味道的醬油廠,越來越少了,王政傑在台中找到合作夥伴,黃豆發酵前,要發麴室待上10天自然發菌,天氣太冷要蓋被子,太熱要給它們吹電扇。釀製廠課長彭朝聲:「你這樣把它揉散開來以後,它會再長一次。」
每天給它們馬殺雞、按摩,讓黃綠色的菌絲,包覆住整顆黃豆。王政傑:「像這種老麴室,我們通常會不太希望人進來,那也不太希望有太多的外務介入,免得造成它菌種的平衡不好。」
40幾年的老麴室,即使被921大地震震出大裂縫,還是不能搬,菌絲長成需要時間,能做的,只有等待。王政傑:「我們在做傳統釀造,其實我們在吃時間的味道,時間的熟成對我們而言,是它有另外一個風味的。」
發麴完成的黃豆,加入鹽水發酵,這是靜置9個月的成果。王政傑:「這個你大概要很近的時候,非常香的豆香味,這個就是靜置釀造的過程,就是把東西都放在裡面,就給它等時間去發酵。」
黑豆醬油,則是直接用鹽巴醃漬。王政傑:「像這一缸,它的表皮都是黑的,那就是氧化了。」
黑豆在中台灣的太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在缸裡得耐心等待180天,才能沉澱出濃厚的香氣。彭朝聲:「時間,就是時間,你沒辦法趕,這種東西你沒辦法去追趕,那這些香氣只能靠時間,靠時間去拉。」
一年份的黑豆醬油,一缸一缸等待熟成,一旦時間還沒到,沒貨就是沒貨了,這缸已經釀了5個月。彭朝聲:「所以我們為什麼要每天檢查,就是把它往下壓,讓它去泡到水。」
黑豆榨汁後,煮沸放涼,原醬汁黑金黑金,為了做無敏醬油,王政傑和釀製廠試了好幾次。彭朝聲vs.王政傑:「鹹味,它已經煮過了,鹹味沒有甜味,但是它的香,鮮度,夠夠夠。」
每瓶醬油,都是用半年的時間,釀出媽媽們懷念的古早味,對品質有信心,王政傑把「烏鹿鹿」的醬油,變成高檔消費品。王政傑:「那個遙控器壞掉,所以那個遙控器來應該就OK了。」
但是要打進高端市場,一度受到排擠。醬油公司員工小寶:「我們去拜訪這些日系超市,跟百貨業者的時候,他們其實是,不是很喜歡台灣的醬油,等到1個月過去之後,非常神奇的事就是,我們台灣的醬油,一個品項,就賣贏了全日系,全品項的醬油。」
公司營業額也從一個月6千元,累積到200萬,但2年前突然爆發股東事件,有股東對外宣稱擁有商標權,阻止醬油廠供貨,自立門戶,讓王政傑的努力,在一夕之間歸零,講到這裡,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
記者:「你說壓力大到什麼程度?」王政傑:「…(流淚)。」
灰心的,不只是3、5千萬的投資。王政傑:「(哽咽)我萬萬沒有想到說,最信任的朋友、也是股東,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手催生的品牌,和醬油來源都沒了,王政傑沮喪到一度考慮結束營業。王政傑:「(流淚)員工的部分…,我欠他們很多,那因為我沒有家庭跟小孩,也沒有結婚,所以我一個人的問題很簡單,但是他們都有家庭,但是因為所有的同事,在開會的當下,他只說了一句話,大哥我們沒有錯,為什麼我們不要做。」
這句話,改變了他的決定。醬油公司員工球球:「對他來說打擊還滿大的,所以我永遠記得,他那時候下來南部跟我們討論的時候,可能就是,他那個是很無助的臉吶。」
王政傑:「我一直會覺得自己受傷很重,其實並沒有甚麼求生意念,反而是她們一直說,啊大哥就這樣做啊,就這樣做啊,就這樣啊。」記者:「重新來啊?」王政傑:「其實他們說重新來的時候,其實我那個心,是心裡面的心,有些客人還會打電話鼓勵我們。」員工:「真的。」王政傑:「你要堅持。」員工:「對,還會自己寫信,親筆寫信。」
幸好「顧客」還在啊,王政傑從頭開始,尋找醬油釀製廠。王政傑:「但是隔天以後,他竟然打電話說,小王,我願意幫你做,也因為這樣,我那天在這邊接到電話,我就大叫了一聲,我說屏東的阿伯要幫我們做醬油,這邊大家都,嗚喔…,很開心。」
王政傑救了自己,也幫助了幾乎被工業醬油取代的傳統釀製廠,和台中與屏東的醬油廠合作,即使現在一個月營業額400萬,還是不喜歡人家叫他老闆,員工對他來說,是家人。小寶:「他的缺點喔,愛管閒事,一般企業的老闆,他可能會在大處著眼這樣子,可是他有時候細到就會去樓下,坐在阿姨旁邊就說,我跟你講,這個包裝要怎麼…。」
大概也只有這裡的員工,敢嫌老闆嘮叨了,王政傑始終不肯用機器包裝取代人工。王政傑:「當我採用標籤貼紙的時候,我可能會有5個人沒有工作,但是我可能每一瓶可以省2元,但是省了這2元,我讓5個家庭沒有收入,這件事情我一直是沒辦法接受的。」
就像堅決不在大陸設廠一樣,王政傑把根留在台灣,對他來說,自己賣的不是醬油,而是傳承與傳統。
◤Blueseeds永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