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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留住爸爸家鄉味 用手工守護傳統

記者 徐沛緹 / 攝影 陳柏華 報導
發佈時間:2012/04/08 22:43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午餐時間,最忙的時候,鄧中平帶著2位年輕師傅,在半開放式的廚房裡趕出餐,蒸餃、餡餅、刀削麵,讓鄧中平忙得沒時間往外看,另一個原因,也讓他決定還是先悶頭做事吧!

麵食師傅鄧中平:「有的時候我自己覺得滿慚愧的,就是有的時候我站在廚房,我眼睛都不敢看著客人,有時候看著客人,客人進來就跟我點點頭,然後手跟我比一下,還會這樣子就坐下來,然後我就糗大了,根本不知道他要吃什麼東西。」

快40年的麵食老館子,上門的舊客實在太多,鄧中平常記不住那些熟悉又熱切的臉孔,今天到底想吃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很多人是為了這碗幾大塊牛肉,配著青菜和整顆牛番茄的手工刀削麵而來。

鄧中平削起麵,右手一把半圓形的瓦片彎刀,左手捧著厚重四方像磚塊的麵糰,一往湯鍋裡抹,就要在滾沸的熱水中成型。鄧中平:「手工的麵,不管你是拉麵還是刀削麵,都有一個特性,就是就好像那個橡皮筋一樣,我如果直接把橡皮筋直接彈在熱水裡面,在它還來不及收回來的時候,它就熟了,那是最Q的。」

這水分充足又Q彈的手工刀削麵,鄧中平是和現在86歲,已經退休移居加拿大的爸爸學的,在那個戰亂的年代,來自北平的鄧爸爸,鄧慶瑜15歲從軍,成為傘兵班長後,一路帶著軍中同袍參加過大小戰役,有著生死與共的革命情感。鄧中平:「(東山島之役)他們還沒有去,人家就已經在那邊等,所以他們很慘,他們一下去之後,回來的好像只有1/5,然後這個回來的1/5,感情就非常好啦!」

直到來了台灣,那份深厚情誼,在鄧爸轉任美軍顧問團廚師兼救生員,退休後,決定用這家聚集同袍們家鄉味的麵食館延續,跟著鄧爸的班兵,大多來自北方,鄧爸就把大夥都找來一起做麵點。鄧中平:「手指頭出力啊,我們那個老伯伯,手指頭都彎的了,削太久了。」

揉麵、削麵費工,鄧中平一開始也不認同,當時爸爸和那些如今也已經不在的叔叔伯伯們,何必那麼一板一眼。鄧中平:「你一次削一條,客人一吃就沒了,然後一天有多少客人,我們要這個,你要怎麼樣子量化,你要怎麼樣子走出去,店要怎麼樣開大,這是一個滿糟糕、滿困擾的事情,但是這又是一個傳統。」

手工傳統,現點現做,對半生戎馬的鄧爸和那些老兵弟兄們來說,除了代表著一種對家鄉的回憶,鄧中平發現這還成了一種「紀律」,他曾經選擇了爸爸的路從軍,直到十多年前,鄧爸打算退休,把兒子叫回家幫忙,鄧爸的「開店如帶兵」,才讓鄧中平體會,好像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服役。

鄧中平:「像我就跟著他,4點鐘就起來了,起來了就去游泳,先去游泳,游完泳之後就跑去菜市場買菜,他買菜的方式是在環南甲棟、乙棟、丙棟,他從甲棟開始問這個四季豆多少錢,那個菜多少錢,然後開始做筆記,走走走走走,走到丙棟回頭,這個比較便宜,這個比較便宜,再去找哪家買。」

鄧中平說他當時常常早上7點,就已經把一天的力氣都用完了,更何況回到店裡揉麵、切蔥這些活,還得跟著叔伯們一起動手,為了加強口感,連揉麵都像閱兵,得把麵糰一個個揉好、排好,等待醒麵後再揉一次,接著就是把蔥油餅麵皮,鋪上充滿北方人豪邁的大截蔥段。

鄧中平:「然後那個切蔥機,我後來買了,買的時候我還是自己花錢買的,偷偷的自己花錢買的,然後用,用一用還要把它收起來,然後我爸爸他很火大這些東西。」

青蔥用得多,功夫不能省,麵皮上再抹些,現在已經減量,但還是少不了的豬油,揪出一個個麵糰等著下鍋 ,煎出北方蔥油餅裡的麵香和蔥香,每個步驟都是按照鄧爸的規矩。鄧中平:「他覺得有的時候工作,在這個店裡面工作,你不要把它當作是一個負擔、一個工作,這個環境你就是來這邊是一種享受,是他跟同胞之間的一個生活,共同生活的一個地方。」

只是這些生活理念,當時年輕氣盛的鄧中平,覺得那並不屬於他,還曾經為了麵食工作繁瑣,在鄧爸的班兵面前嗆了他。鄧中平:「(鄧爸班兵)他就跟我講說,哎呀,你不要跟班長計較啦,他是班長嘛,那我那時候順口就回他,班長,我還當過連長,然後這件事情我爸也聽到了,他就很生氣啦,他就說連長又怎麼樣,你是連長,你永遠是我兒子。」

鄧中平選擇服從,麵食館就照著老兵們的生活方式和家鄉味運作著。鄧中平:「當初我們的店有一個特色,就是我們的煎台,煎台是擺在外面的,擺在那個就是巷子中間的,那通常煎餅的,我爸爸還有削麵的叔叔,他們會坐在那邊聊天,坐在那邊聊天,把那個地方當作是一個交流的地方,沒事,沒有餅啊,好,包餅,一邊聊天,就一邊包餅。」

所以曾經有人上門,說要幫忙代工做麵食,鄧中平也看著爸爸拒絕了。鄧中平:「那個時候可以一大堆歐巴桑都有來找我,在那邊幫你代工,我在家裡面,你把餡料送來怎麼樣怎麼樣,那是不是很好,又便宜,那我爸爸就非得請這些人站在那邊包,他是那種感覺。」

也因為這兒曾經匯集了許多外省高官和北方遊子,竟然還一一拼湊出了大夥老家陳年的餡餅秘方,成了鄧中平的意外收穫。鄧中平:「來的時候就大家聊天啊,聊東聊西啊,就聊吃的啊,這個餡餅哪是這樣做啊,你出來的時候幾歲啊,十幾歲,十幾歲你懂什麼,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幾歲,我在那邊應該是怎麼樣怎麼樣,喔,原來是這樣。」

鄧中平記得小時候吃起餡餅得特別留心,還不能狼吞虎嚥。鄧中平:「他把中藥材就直接不知道是剁還是怎麼樣,就直接參在肉裡面拌,所以吃一吃的時候,還有那個時候,還有還要吐渣。」

鄧爸從北京帶來的餡餅方子,裡頭八角、花椒那些中藥材,就是經過上門的老鄉指點意見交流,才改為把陳皮、丁香、桂枝、甘草, 這些中藥材先磨成粉,放進滷包熬上一夜,好讓藥汁入味和餡,再加上鄧爸當年親力親為的另一個要求,自己絞餡餅肉。鄧中平:「我自己也吃過虧。」記者:「怎麼呢?」鄧中平:「你只要叫絞肉,你不講話,他就愈來愈肥,然後有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有什麼筋啦,什麼的。」

牛肩夾肉肥瘦相間6比1,餡和皮2比1都是老規矩,才能煎出麵皮酥 ,內有濃濃湯汁的牛肉餡餅,只是在鄧爸和那些老兵叔伯都一一離開後,鄧中平一心想展店,除了進軍百貨公司美食街,有一年還承包到科技業員工餐廳生意。鄧中平:「就那個(員工證)嗶一聲過去,蒸餃就要拿到就要走了,然後前前後後大概沒20秒,那個時候真的想要拚,拚說為什麼我不行,然後後來覺得那樣子還是愧對良心。」

好像沒照爸爸現點現做的習慣,味道就不對。鄧中平:「你先把它蒸出來,我覺得我去面對那些,來吃的人,我就沒有得交代,我覺得好像感覺上我的客人來,他要的東西跟我現在給他的東西,我覺得我在騙他,所以我後來就覺得說,出快餐的我就不要。」

這幾年隨著鄧爸移民加拿大,當年的老兵叔伯也陸續離開人世,看著店裡上了年紀的老客人,逐漸換成新一代的上班族,鄧中平漸漸懂得爸爸為何堅持。鄧中平:「我爸爸開始在這個地方,所有東西他都是手工,到我這邊,我只要任何一樣東西不是手工,我都覺得對這個店來講,真的是很可惜,因為我覺得手工的這個東西,雖然他不是個什麼很有經濟價值,但是在我們店裡面來講,它就是一個特色。」

還有那些老客人光顧,就會讓他湧上的心情。鄧中平:「麵,其實它會跟我們會對話,今天我吃到這個麵,我覺得你可能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做這些東西,那這些叔叔伯伯教我的這些東西,我覺得是他們用他們上半輩子換來的。」

關於當年那些爸爸叔伯從北方老家來台的事,鄧中平除了耳聞,並沒有真正去過北方老家,嚐過長輩記憶中的麵食,但他其實是用手裡的麵,幫著老兵們,用味覺能再神遊家鄉一番,好比那句「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凋零的是身軀,留下的是大世代動盪,悲歡歲月後,捨不得忘的北方家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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