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詹慶齡:「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小說,甚至曾經有人打趣地說,如果華人想要到海外去,又很害怕忘記中國文化的話,只要帶三樣東西就可以了,第一就是家書,第二是麻將,第三就是金庸的小說,這些淺顯而生動的比喻,其實要說明的就是金庸的武俠小說對於華人世界的影響,是如何的深而且廣。那麼一代宗師,究竟是如何成形的,他到底是天才,還是苦練而來的,這一切都奠基他的作品當中,而這些作品的奠定,又是在哪些生活基礎上呢?認識金庸就從此刻開始,在我的旁邊金庸大師,您好。」 金庸:「妳好,妳好。妳剛才說的,如果到大都市,這些不用帶,哪裡都可以買到,麻將也可以買到,金庸小說也可以買到。」 主播詹慶齡:「喔,所以您住在英國也可以買到中國麻將囉!」 金庸:「對英國,在美國,在加拿大,在澳洲,這些大的地方,如果到北極到非洲,這些小地方可能買不到,所以呢,要到非洲去,記得還是要把金庸的小說給帶著。」 主播詹慶齡:「可是其實講到您的小說,很有趣的是,從1972年鹿鼎記之後,我們沒有看到您有新的小說出來了。」 金庸:「嗯,不寫了。」 主播詹慶齡:「為什麼不寫了?而且大家很期待的就是有新的小說出來,但是卻看到舊的小說,您一直改一直改,一直在翻修它,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不寫新的東西,而把這些時間拿來改舊的作品呢?」 金庸:「我也是舊的作品,第一因為舊的作品,我自己也發覺有缺點,所以需要修改一下,那新的作品,我寫不出來,寫不出來,因為我自己有個原則,以前寫過的東西,不可以再重複,寫過這個主角,這個女主角這樣子,不可以她的個性再寫了,郭靖這樣子,郭靖跟黃蓉這樣兩個個性,另外一部小說,不可以再寫他們這樣,而且他們有些有些事件已經寫過了,也不可以再寫了,所以因為我寫了十五部小說,內容已經很多了,要再避免,要不可以重複的話,就比較困難了,所以我想不出來就不寫了。」 主播詹慶齡:「但是如果有一天您突然覺得您又有新的靈感了,您發現可以創造一種新的人物或角色或題材。」 金庸:「那當然,可能我有的那麼再寫了。」 主播詹慶齡:「哇!好高興喔!希望有一天突然金庸大師醒來,突然想到了新的題材,新的人物性格,我們就可以看到新的金庸小說,但是講到了修改這些舊的小說,其實您有沒有想過有一些情節的修改,可能會讓您廣大的讀者覺得無法接受,或不太習慣。」 金庸:「那沒辦法,以這個小說人物寫的,當然我有權,我喜歡怎麼樣改就怎麼樣改,這個外國作家,中國作家也這樣,紅樓夢它再修改十年不成章,他寫好了之後,他花十年時間再來改,我不能跟這些大師這樣比,但是修改自己的作品,是一個很普通的事情,因為我這個小說一寫也報紙發表了,人家馬上一個盜版,馬上出來了,所以我沒時間再改了,等到改的話,它的舊的版已經流傳了。」 主播詹慶齡:「當然還是要改的,像外國作家英國狄更斯那個Great Expectations,它的這個結尾舊版跟新版完全不同的,而且詹姆士那個The portrait of a lady,它這個最後的結論,第一次寫後,過了幾年之後差不多二到五年,他再重新寫過,就是他喜歡另外一個結果,有另外一個結果,是不是代表作家自己的心情,或對於人生的看法,變得有不一樣了呢,我們舉例來說好了,就好像這一次天龍八部的新的結局,大家最關注的其實是愛情的這個部分,尤其就是段譽跟王語嫣,本來段譽這麼可憐兮兮的在苦追王語嫣,到後來終於還是抱得美人歸了,可是這一次呢,他中途放棄了,他不追了,然後最後呢,他也不是跟王語嫣在一起,有點打破了我們過去的印象,好像王子跟公主一定要有幸福美滿的結果,可是為什麼您要修改成這樣的結局?」 金庸:「我這樣修改,我的思想進步了,我這個修改的比以前的好,以前這個不這樣好,現在每個新的改法,我自己都以為比以前的好,所以這樣改,如果不好的話就不改了。」 主播詹慶齡:「您剛才提到很重要,您說思想進步了喔,是不是代表這是您的人生觀還是愛情觀的重大改變呢?」 金庸:「也不是人生觀或愛情觀的改變,整個對人生的看法,對愛情的看法比較進步了,本來還有點小孩的味道,現在年紀大了,原來人生應該這樣子的,人生如此的,以前年輕的想法,年輕的想法比較幼稚。」 主播詹慶齡:「那講到這個其實愛情的部分,是大家很關心的,您說這個思想進步了,所以段譽跟王語嫣不見得是有時候很好的結局,可是有幾段我印象也很深刻的,像倚天屠龍記裡面,周芷若後來告訴張無忌說,她對他有最後一個要求,要他做到,就是要他一輩子不能跟趙敏成親,為什麼要安排這樣子的一個結局呢?我自己有兩個解讀喔,一個解讀是是周芷若的心魔太深了,所以到後來您都不想讓她反,您都不想讓她改邪歸正,還是說您覺得婚姻其實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金庸:「兩樁都有的,周芷若在想,現在周芷若的想法,他愛張無忌愛得很深,她希望他們兩個不要結婚,不要結婚,至少這個希望還保持在那裡,將來或者有一天張無忌會來娶我,這是她妄想,想不到她覺得你們兩個只要不結婚的話,我這個希望還存在,沒有完全破滅。」
主播詹慶齡:「那另外一個呢,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是不是您覺得,反正張無忌跟趙敏在一起,婚姻並不重要,合不合法並不重要。」
金庸:「也可以這樣講,周芷若認為,你們兩個人不要結婚,張無忌認為,我們兩個都在一起了,好了,要做夫妻,要生娃娃生孩子,那個跟結不結婚一樣了,這個結婚是一個形式問題,他覺得不是很重要。」
主播詹慶齡:「您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結婚只是一個形式問題的,從幾歲的時候。」
金庸:「開始會這樣想的,因為張無忌答應周芷若,妳要叫我做什麼事情,我一定要做到的,那麼周芷若這樣叫他,他就說,好啦,這個事情我答應妳就是了,對一個英雄,講過的話要算數的,不可以,諾言哪,誓言。」
主播詹慶齡:「還有一個我自己比較好奇的部分,其實是在於說,除了結局的部分以外,還有一些過程的部分,像過程當中,碧血劍,我自己以前看碧血劍的時候,看不出來袁承志是喜歡阿九的,覺得好像是少女懷春,是女的單方面喜歡男生的,可是呢,後來新版裡面,變成袁承志其實也喜歡阿九的,對那後來還有一段,也很有趣的就是黃藥師的部分,好像以前我們覺得他對他的夫人是很專情的,可是中間您又穿插了一段他對於這個梅超風也有一些若有似無的情愫,袁承志也好,或是黃藥師也好,給我們是一個,很專情的男性的形象,可是修改過的版本,他們變得沒有那麼專情了,為什麼,您覺得這樣比較像真正的男人嗎?」
金庸:「我要告訴妳,就是在世界上男人並不專心的,果然是信不信,不知,由妳了,或者妳的男朋友,對你很專心的,或者妳丈夫,妳將來的丈夫,現在現在沒結婚吧!」
主播詹慶齡:「嗯!還沒有,所以我要有心理準備。」
金庸:「男人都是這樣子的,但是他不專心,不怕的,我很愛他,他很愛妳,這個事情就可以了。」
主播詹慶齡:「這就是您覺得對於愛情的思想的進步。」
金庸:「其實,所有這個世界上描述人性,因為男性本來不專心的,女性也其實不專心的,中國小說或在戲劇裡面,很少描寫男性,梁山伯與祝英台,或者羅密歐與茱麗葉,這些男女很專心的相愛的,都寫成悲劇,所以真正的人生,男人也常常有,後來有所謂婚外情,台灣很多,香港也很多,婚外情我在,我也發生的,但我小說裡面從來沒寫這個男人見異思遷的問題。當然我覺得這個男人會有婚外情,或見異思遷這個情況是有的,不過中國人,我講中國人跟外國人,中國人對愛情的觀念,我們中國人講情義,講情之外還講個義,外國人他就講愛情,我喜歡追求愛情,愛情是無罪的,我愛你,你愛我,我不管我有太太也好,妳有丈夫也好,大家就不管了,大家兩個人就愛去了,好像中國人覺得這個不可以的,因為我對我太太有一種道義的責任,她對我好的,我也對她好的,除了愛情之外,還有這義氣的問題,所以這外國人西方人不太懂,什麼叫作義,什麼道理,我說中國講恩義,講情義,夫妻之間還有個恩,恩情,不單單是情啊,不是愛情這個問題,還有義的問題,還有恩的問題,所以想法就很多的,所以必須經過這樣改,就是袁承志,事實上他想跟阿九在一起,最後她喜歡娶阿九做妻子的,他覺得不能對不起人家,不可以做對不起人家的事情,這個中國道德觀念很重要的一點。」
主播詹慶齡:「所以最後您還是讓義重於情。」
金庸:「義重於情,有時候必要的時候也是情重於義,也有的,就是一個矛盾衝動。」
主播詹慶齡:「喔!所以呢,最後我們看到的還是義重於情,所以阿九公主最後還是會變成獨臂神尼。那其實還有一些很有趣的部分,就是說除了愛情裡面,之外呢,我們可以看到金庸的武俠小說裡面有很多很重要的元素,我們可以一一的來談這些元素,可是我想先請教您的也是我自己覺得非常好奇的一點就是說,這麼多的元素,而且你那個時候是寫連載,是每天在報上連載,你要一下子,一天的時間當中要發展新的劇情,要把這麼多的元素融合在一起,還要讓主角的性格一以貫之,讓他不要有太多的前後矛盾之處,大家看到您的都是作品,所以會覺得大師揮灑自如,可是您在創作過程當中您有過瓶頸嘛!」
金庸:「有,有困難,我寫了大概每天寫一個小時,寫一個鐘頭,一千一百字左右,但是想的時間,可能不只一個鐘頭,有的連續兩三天,想不出來也有的,所以有時候想...想不好的,那就我把它拖一拖。」
主播詹慶齡:「那事後。」
金庸:「事後看,印了書的話,這一段太平淡了,好像很明顯的是在比較含糊,好像馬馬虎虎敷衍了事,這個不好,這一段應該刪掉,重新再寫過,所以要修改,也是因為在連載的時候,你每天必須要寫,可是不可能每天都有靈感,有中間有,有前面有一段精采的,後面有一段精采的,中間有三十段非常不精采的,這三十段不好的,事後修改的時候,也多點時間思考了,那麼就想,就想到更好的方法,把這幾段不好的東西,把它刪掉去,再換寫新的進去。」
主播詹慶齡:「但是小說裡面這麼多元素,有哪一個部分是你自己在創作的過程中覺得最困難的,描寫什麼你覺得是最困難的。」
金庸:「困難是有,最困難就是比較,情節太複雜,湊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天龍八部寫天山童姥,阿紫,李秋水三個人的關係,還有丁春秋,四個人的關係,也是總結起來,到後來還有過來下一代的,再下一代的,到後來終於有個這些很複雜的關係要湊在一起,湊得天衣無縫,要很合情合理,我覺得很困難,所以第一次修改,改過來還不滿意,第二次改,改得還不滿意,現在改,改的比較滿意了,好像順理成章,講得通了。」
主播詹慶齡:「那在看金庸武俠小說裡面,我們覺得最了不起的一個部分,是對於武功招數的那些描述,可是據我所知,您自己是不會武術的,那您怎麼樣去憑空去創造這些招數,不管是我們可以想像的,動作也好,或者是這些武術的名稱。」
金庸:「其實,我不是女人,我為什麼寫女人呢,所以這一定靠想像的,一個作家寫妓女,他當然不是妓女,他怎麼可以會寫妓女了,有人他是寫皇帝,他不是皇帝,他是靠想像,我不會武功,那就靠想像去寫出來了。」
主播詹慶齡:「您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是一個想像力很豐富的人。」
金庸:「現在我覺得還不夠豐富。」主播詹慶齡:「現在還不夠豐富?」金庸:「有些地方寫得好像太平淡有的。」主播詹慶齡:「竟然覺得現在還不夠豐富,不過我記得您說過,因為您是個喜歡說故事的人,那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或者是您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原來您有可以說故事的能力。」
金庸:「這個天生的,不是自己發現的,好像大家講一個故事,講過去的事情,我會把它講得很生動,大家覺得很好聽。」
主播詹慶齡:「有這個才能就是跟您的家庭你覺得有沒有關係啊?」
金庸:「也許是受到任何一個長輩的影響啦!或是從小的說書的影響啦!沒關係的,我的爸爸我的哥哥都口才不好,我口才也不好,但是可以把一件事情,想像起來,好像活靈活現的,其實口才好不好並不重要。」
主播詹慶齡:「對於大師來講,最重要的是,寫的要比說的要來得好聽喔,那其實我們再回到剛才這個問題,就是說,您每天都在寫這些連載的小說,那其實這個時間的壓力是很大的,我聽說以前大家瘋金庸的小說瘋到會跑去報館的門口等,究竟今天的報紙出來了沒有,要看一下到底今天的情節是怎麼一回事,我覺得那個是一個很大的壓力,而且那個時候您一手要寫社論,一手要寫小說。」
金庸:「我這個寫社評是在晚上寫的,小說是下午寫的,社評,時事不太有發展的,到晚上兩三點鐘,或者接到外國電報來了,新聞有變化了,你社評有推論的,你不知道最新的消息,寫了很可能寫錯的,所以社評最後再寫,我寫社評就是那排字工在面前等,寫一張他拿一張去,拿去排字。」
主播詹慶齡:「那是一個很了不起的驅動的力量,有沒有一個任何一種比較特別的力量在您的內心裡面覺得您這些武俠小說要一直寫下去,在您創作的時候。」
金庸:「這個怎麼講呢?武俠小說沒寫完,不管武俠小說,或者其他的小說,你報上都是一段一段,今天登了一段,明天,沒完,又再登一段
,個個都一樣的,大家都有責任,所以一定要寫下去的。」
主播詹慶齡:「我記得您以前曾經說過喔,您覺得寫小說,寫武俠小說,當時對您來說是一種娛樂,自娛而且娛人,以前您並不自己真的很認真地把它看作一個文學作品,您現在的想法有改變了嗎?」
金庸:「我想一個娛樂性,我說過文學作品是很難評論的,總之,一般文學定義,你寫人性,寫得很動人的,寫得很能感動人的,你這個境界比一般作者要高的,這樣一個文學作品。」
主播詹慶齡:「那麼稍後我們還要問一個大師,他還提到很重要的文學作品要感動人,那他自己覺得最感動人的是哪一部,或是哪一個人物的性格,最能夠讓大家有共鳴呢?稍後回來我們要繼續訪問武學大師。」
主播詹慶齡:「金庸大師的武俠小說風靡了所有的華人,但是,您有沒有想過在這麼多的文學形式當中,為什麼當初他挑選出發的點,是武俠小說,有沒有什麼樣特殊的人事物的觸媒或是機運呢?在這裡要繼續的請教大師,是什麼樣的人影響你要去寫武俠小說,而且你是一個興趣這麼廣泛的人,可以有很多種的文學形式去表現你想要表現的東西,你為什麼選武俠。」
金庸:「因為我從小喜歡看武俠小說,八九歲就開始看了,一直看到二十幾歲,在上海,十幾歲在上海,在故鄉都看武俠小說,中國的武俠小說,以前山東很多很多的,這樣看下累積下來,這個興趣養成了,就寫這種形式了。」
主播詹慶齡:「在你當武俠小說的作家之前,你最喜歡的武俠小說,是誰的作品,是平江不笑生嗎?還是白羽,還珠樓主。」
金庸:「白羽是最大的,白羽武俠寫的很好,還珠樓主也喜歡的,我跟梁羽生在在一個報館工作,對面常常就談,就談還珠樓主,他在記得,他記性很好,我記性也好,就談到他,他寫很多東西大家都記得,談起來津津有味的。」
主播詹慶齡:「在您的武俠小說裡面,我們剛才提到,有很多重要的元素,因為要有武俠小說,一定要有武,還要有俠,武俠旁邊陪著的一定是美女,您的每一個女主角,每一個美若天仙,艷冠群芳,尤其是每一次,這個女主角出場的時候,會用很多很多很特別的形容詞,來形容她的美麗跟非凡,據說這反映出作家本身嗎?是不是因為您自己本身很喜歡美女?」
金庸:「美女當然我想所有全世界男人都喜歡,沒哪個男人不喜歡的,何況現在女人也喜歡美女。」
主播詹慶齡:「那您心目當中,在您底下的這麼多女主角裡面,你最喜歡你創造出來的哪一個美女?」
金庸:「我創造出來的女主角,寫寫寫到後來,心裡的女主角都寫完了,所以我小說就不寫了,因為再出來一個女主角,我這個男主角可能以前都寫過了,沒什麼特別新奇的。」
主播詹慶齡:「那寫過的這些裡面,有沒有你自己覺得有一些你精神上寄託的,那個形象在裡面的,以女主角來說。」
金庸:「我都喜歡,女主角都喜歡,小女孩多一點,好像小昭啊很喜歡,郭襄啊這類的。」主播詹慶齡:「那男主角呢?」金庸:「男主角要瀟灑一點,隨便一點,好像令狐沖喜歡一點。」主播詹慶齡:「我也是最喜歡令狐沖。」金庸:「令狐沖喜歡,段譽我喜歡,張無忌我也喜歡,我喜歡這些人。」主播詹慶齡:「以前我不喜歡張無忌,因為您把他寫的太見異思遷。」
金庸:「我年輕的時候不喜歡張無忌,後來我年紀大一點的時候,我覺得張無忌寫得好,因為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張無忌,我想這個人比較性格不太強硬,太軟弱了,好像這個比較普通人一樣。」
主播詹慶齡:「可是在您自己心目當中,你覺得理想中,你有一個所謂的英雄的形象嗎?不是性格軟弱的,而是俠之大者那樣的形象的英雄的型。」
金庸:「喬峰我覺得是一個英雄,英雄跟俠士不同的,英雄有一個性格很剛硬的,拿得起放得下,做就做了這樣就稱作英雄,英雄好漢,你就要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英雄,那俠士就主要是犧牲自己利益去幫助人家,就是武俠的俠,這俠就是幫人不是不是為了自己,而去幫助人家的,這個叫做俠。」
主播詹慶齡:「但是喬峰的下場跟過程,讓人家覺得是很淒苦的,你先讓他失去了名譽,後來讓他失去了愛情,最後他要左右為難,然後最後甚至於他為了要顧全大局,所以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其實很多人在我們聊天當中呢,都很希望在改寫的天龍八部裡面,您可以對喬峰手下留情一點,可是您為什麼終究還是要去塑造他的悲劇。」
金庸:「但他這個悲劇天生的可以說,他是一個契丹人,他生活在漢人的生活,在這個漢人扶養長大,他天生的環境,他從小就這個樣子,他自己不能自主的,這個悲劇的性格已經形成了。」
主播詹慶齡:「其實喔!您很喜歡寫有關於種族之間的一些,如果喬峰是一個壞人的話,那麼他可以有一個好結果,但他是一個很好的好人,他不可能違背自己良心,作壞事啊,如果喬峰這個人很壞,讓他就在遼國做大官,做下去了,皇帝就叫他打宋朝他就打了,他可能會變,征服宋朝就變成一個很大的大官,或者當皇帝,那麼他自己很自己箇中利益都有了,當一個好人他覺得違背良心,不能做這種事情,可是喔!同樣像喬峰一樣曾經左右為難的,還有很知名的像是郭靖,雖然他們的際遇是其實不太一樣的,他也曾經在大宋跟蒙古之間,他也曾經是這樣左右為難的,我想請教您的是,其實當初您在撰寫這些人物的時候,你是先去設定他的遭遇,還是說,你心目中已經有有關於種族矛盾這些基本的概念,在您認為是應該要打破的觀念,所以你才去塑造這樣的情節。」
金庸:「郭靖就是在出了這個情況之下,假如一個好的人,一個有良心的人,他應該怎麼選擇,他就應該,應該不要接受,成吉思汗這個要求派他做大將,後來跟他女兒結婚,做他成吉思汗的女婿,他就可以征服宋朝,那麼就變成元朝的大官,這種人也有的,不是郭靖一個人,有很多,元朝有很多漢人的大將,做丞相也有,做長史也有。所以清朝的時候,漢人去做大官的也有,這種人是有的,那麼我就選,我這個寫武俠小說,你要寫一種英雄人物,不是描述這些卑鄙的無聊的人物,卑鄙無聊的人很多很多,現在還是有很多啦!」
主播詹慶齡:「對,當然沒有錯喔,所以呢,其實在你的這個武俠小說的元素裡面,我剛才提到的,除了這些矛盾之外,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就是您的灰色地帶很多,這灰色地帶像什麼,正邪也好,好像你不是把它區分的那麼清楚,是非,你大部分的時候也希望大家能夠去思考這中間的分野,也不是那麼清楚的,那我們印象最深刻的是到最後鹿鼎記的韋小寶,他甚至於讓人家說是不英也不豪,這不武也不俠,甚至是一個市井小民,市井無賴出生的,到後來他也沒有像你其他的男主角一樣,可以練就這麼好的武功,其實這裡面有兩個我覺得有趣的問題,就是為什麼灰色地帶這麼多,這是因為你自己對人生的領悟嗎?」
金庸:「不是,這韋小寶這個,鹿鼎記這不是武俠小說,鹿鼎記是描寫康熙,清朝康熙時代,一個中國人的一種普遍的劣根性,他會吹牛拍馬會賄賂,會拿錢跟人家來會收人家的錢,他就做大官,做無聊的事,現在的中國人很多像韋小寶這樣子,所以我是藉韋小寶這個小子,描寫中國社會終究是一些壞人,把不好的人的這種個性,好像阿Q正傳這樣子,阿Q這魯迅先生寫了阿Q,這個寫中國一種壞的一種精神勝利法,他明明他輸給人家,他就覺得老子比你強這樣子,一種中國人性格,韋小寶我就寫中國人另外一種劣根性,他在很惡劣的環境中間,他會生存,他自己沒什麼本事,也沒唸過書,也沒學過武功,不過全部靠講謊話來欺騙人家。」
主播詹慶齡:「對!去向人家要錢,要了錢就送給人家,他就一路官越做越大,最後就表示,在一個不合理的社會中間,一種中國人不好的作風,但是這些作風集合在這個主角的身上,完全是顛覆跟違背你過去所創造你的小說當中的男主角的形象,每部小說應該跟以前不同的,每部小說如果跟以前的小說一樣的話,這小說就不寫了,可是您那個時候,這樣子下筆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讀者可能會覺得難以接受呢?」
金庸:「我不去想讀者接不接受這部小說,寫出來是這樣子的,最後你有眼光的讀者他會接受的。」
主播詹慶齡:「但是我聽說這過程中好像你曾經也有一度要讓韋小寶練成絕世神功,到底有沒有?」
金庸:「我起初寫這個的時候,沒想到韋小寶後來這樣子發展的,所以,韋小寶以前的武功好一點,到後來修改,第一次修改就把他武功全部刪掉了,他到現在一點武功都不會了。」
主播詹慶齡:「喔!所以後來您是算是一個很大膽的嘗試,也是你自己思考的一個很重要的轉折跟改變,就是我這個原著已經寫過的小說,就不要再重複了,如果再重複再寫一遍,那麼大多數武俠小說家都有這個缺點,他自己一部一部寫來寫去都差不多的,那就沒什麼意思了,其實您一直在談喔,求變,還有進步的這件事情,其實有趣的一點是,很多人說您是天才,但是有另一派的說法完全不同,就是說其實你是苦學而成的,有關於你怎麼樣好學的傳聞,非常非常多,我聽說我曾經看過一部資料,就是說,您以前喔,每天至少要花十個小時讀書,為了把英文唸好,還是背整本字典。」
金庸:「現在十個小時不一定有,唸書的時候,學校的時候可能有的,因為上課都上七八小時了,再多兩三小時書不奇怪,現在我已經退休了,大概每天唸四個小時一定有的,現在每天還是唸四個小時,大概是那你喜歡唸的東西,從過去到現在,哪一些部分是你特別感興趣的,我喜歡歷史,中國歷史,外國的,中外的歷史,我倒不是說希望唸一唸,唸這個,書唸了之後,將來得到什麼結果,我自己好奇心很強,那這個,這個事情,好像書上看到講到某一個人,或者講到某一個朝代,某一件事情,我不懂,我就要去把它這件事情從頭研究清楚。」
主播詹慶齡:「原來這樣子,了解我想知道的就滿足了,所以這也難怪,我們從看你的小說當中,好像可以得到很多歷史的常識,這也會引發很多看您的書的年輕人開始學習對於中文或者是對歷史的興趣,譬如說我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那很有趣的就是說,現在您的書,甚至於中國大陸,是編為中學的教材之一,您對於這樣的現象跟做法,你自己的看法跟感覺怎麼樣。」
金庸:「中國大陸,稍微更正一下,他不是拿來作為教材,他作為課外讀本。」主播詹慶齡:「喔!是課外讀本。」金庸:「課外讀本就是,你中學生你喜歡看金庸,可以讀,他也不是說學校一定要教。」
主播詹慶齡:「嗯!那您自己看待這樣的現象呢?」
金庸:「那我覺得,我自己小說裡邊很注意一點,因為年輕人看的東西,不要寫錯了,那韋小寶有一部分,基本上開玩笑的,根本世界上沒這樣的這個人,全部是創造出來的,所以他跟俄國人尼布楚條約訂條約,什麼這些都是假的,空想的,這個就沒辦法,如果牽涉到真的事情,盡量就真的那麼讀者看了之後,他就知道這個知識也好。」
主播詹慶齡:「不過您覺得就是說,年輕的學生如果看你的小說來當課外的讀物,你最希望他們從裡面得到一些什麼啟發?」
金庸:「我這小說主要傳達一種觀念給年輕人或者跟年長的人,主要這個是智慧觀念中國人也要知道,是這樣有些事情對的,有些事情錯的,我們應該要做好人,不要做壞人,主要的,一定要俠義助人就很難的,唸來唸去都俠士,不太容易,你看到不平的事情,你要去打抱不平,現在真的沒有武功,你去打抱不平要跟人家打架,也常常會觸犯法律,但至少你要武俠小說傳達一種很明顯的意義,就是要做好人,不做壞人,對壞的人,卑鄙的人,我瞧他不起的,我不要學他的,學好人,要有堅韌的,崇高的,偉大的。」
主播詹慶齡:「其實金庸的小說裡面,有的時候好壞的分野,就像我們剛才提到,有很多的灰色地帶,不見得是那麼樣的清楚的,那他剛才也提過的是,事實上這是一種更符合人性的創造,而年輕的學子可以在這裡面得到一些啟發,那麼除此之外呢,其實現在很多年輕人接觸金庸的小說,不見得是來自於一開始是看書,而是也許是看電視,看電影,這麼多改編的電視電影,究竟金庸先生自己滿不滿意,不滿意怎麼辦呢?稍後再回到我們訪問的現場。」
金庸:「我這電影電視把我小說,改動的,我全部不滿意,不滿意,非常非常不滿意,台灣有人把我這個電視亂改,他再打電話來我就不聽,他在電話跟我秘書,秘書說金庸先生不在,我是不要,更正金庸先生在,不聽你電話,不是金庸先生不在,金庸先生明明都在這,他不喜歡聽你電話,他因為你把這個戲,把他這小說改的一塌糊塗,所以金庸先生不跟你做朋友了,電話不聽了。」
主播詹慶齡:「做的好,因為這可能是大部分的人都有同樣的感覺,很多的金庸迷看了以後,都會有一種很失落的感覺,可是你對於小說的具體形象化,不管是裡面的劇情也好啊,人物也好,具體形象化,您個人贊不贊成這樣的作法。」
金庸:「當然不贊成了,我就說,我這小說好像,我這故事好像,我自己生的兒子女兒,我自己怎麼就把兒子女兒,寄養在親戚朋友家裡,我怎麼能夠把孩子請您照顧一下,回來後發覺被孩子這個手給他砍掉了,那個腳給他砍掉了,有的耳朵割掉了,鼻子割掉了,我這個兒子好好的給你,你怎麼幫我把他砍得這麼樣子啊?你覺得這種感覺,所以以後他只要打電話給我,我當然不聽啦!」
主播詹慶齡:「這個,我想,大部份的金迷們都會非常的贊成金庸先生這樣的作法,好,休息一會兒,我們稍後還要來看看,究竟好學不倦的金庸,接下來他的下一步是什麼,還有拿到了榮譽文學博士的學位,來自於劍橋大學,他心裡的感受又是什麼?」
主播詹慶齡:「金庸常常很謙虛的說,其實他的小說不算是純文學,不過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學派,就叫做金學,繼紅學之後又有金學,所以也有人說,事實上在華人的作家裡面,真正家喻戶曉的只有兩個人,一是曹雪芹,二就是金庸,您已經是大家的偶像了,那你自己的偶像是誰?」
金庸:「我這個不敢當,金學這個名稱,我真是不贊成,台灣也舉行過一次,本來說要金學研討會,但後來我建議不要叫金學,叫金庸小說研討會可以,那後來他們就叫金庸小說,我想你說金庸小說,這我這畢竟是叫金庸,這個小說是我寫的,金庸小說比較很平淡哪,金學,學的不敢當啦!」
主播詹慶齡:「可是因為您很謙虛,但大部份的人都已經把您視為偶像的,比如說您就是我最大的偶像,那麼你自己的偶像是誰,有沒有你心目當中覺得是足以為典範的。」
金庸:「典範呢我想,紅樓夢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作品,水滸傳也是我喜歡的。」
主播詹慶齡:「所以您真的很喜歡中國的章回小說。」
金庸:「中國的古典章回小說紅樓夢啦!水滸傳,幾大類小說看了,西遊記,三國演義都看了,目前比較特別喜歡的就是英國的這個Scott嘛!像法國大仲馬啦!雨果啦!這些的小說,我常常看,看一遍兩遍這樣看下去。」
主播詹慶齡:「聽說你還喜歡看偵探小說,偵探小說也喜歡看哪,興趣真的是非常的廣泛,所以呢,您的博學,促使在今年六月份的時候,您得到了英國劍橋大學的榮譽文學博士的學位,可不可以談談這段您的心情。」
金庸:「這個榮譽文學博士,劍橋大學,牛津大學的榮譽博士,都是非常非常困難的,所以他給我一個榮譽博士,我已經超乎意料,主要這個他的校長也是看了我這個鹿鼎記的英文翻譯本,他覺得很欣賞,所以向他們教授會提出來,教授會也有人看過這個英文翻譯本,他也喜歡,所以通過這個榮譽文學博士,劍大這個榮譽文學博士,榮譽博士,以前給過很多很多出名的人,好像愛因斯坦有過,Planck這個量子學的Planck,有這個發明避孕丸的,這次跟我一起榮譽博士的,其他有五個,有四個英國人,還有個美國教授,這個美國教授是發明避孕丸的,女人吃了會避孕的,可以減少人口問題,這是很重要的,重要的這個發明了,所以他就取得了榮譽博士,好像他劍橋大學榮譽博士的,以前有艾森豪將軍得過,蒙哥馬利將軍也得過,那麼,這些德蘭修女得過,這些名人很多,我覺得自己不配,沒有資格得這個大的榮譽,所以得了之後,我就向他們劍橋申請,我說我自己你們給我我當然不拒絕,我覺得非常非常非常感謝,這個得到了,得到了,倒是我自己考慮一下,就說自己學問不配,所以我現在申請一下,你們需要的申請,我自己再來讀博士,真的念博士,那麼,不管榮譽不榮譽,總之,我自己靠我自己的實力,在你們學校教授通過覺得可以,這個博士給我,那麼我覺得這個劍橋博士給我,我覺得問心無愧,否則我覺得名不符實,好像好像假的這樣子嘛!那麼,我想申請的話,他們就,起初不同意,他們說不可以,因為榮譽博士是我們最高級的學位,你博士這個學位,比這個榮譽博士要低,你不可能得了個高級學位,再去得個,再來研究一個,再申請一個比較低階的博士,更加不可以,而且你要讀博士,你什麼大學碩士,我什麼碩士也沒有,什麼大學的學士,我說,學士也沒有,而且,學士也沒有,碩士也沒有,這樣博士根本不大可能,那麼,他們不肯接受,後來幾番交涉,我說我這個榮譽博士,榮譽院士,榮譽教授,都多的不得了,可不可以拿來作為一個碩士,再來申請博士呢?他們說這些榮譽學位啊,全部拿來給我看看,他們一個教授開個會,這些榮譽學位它們,你可以申請來讀,我們這家給你讀個碩士好了,讀了碩士之後,你讀六個月,讀完之後,我們覺得你有資格了,你再來讀博士,在最後看讀博士行不行,那麼,因為我大學有讀完了,那時候上海正在內戰,共產黨打到上海了。」
主播詹慶齡:「是!」
金庸:「所以這學校就沒等到,畢業考試就是解散了,所以我畢業文憑也沒有,學位也沒有,那麼他們劍橋牛津這個要求很高的,你進他們大學,需要高等考試要五個A,五個A我是一個都沒有,五個A沒有不行,因為他們碩士的話,他要大學的一等榮譽畢業,我說我大學畢業證書也沒有,我談不上一等二等的榮譽,所以他們教授也開會,看一看我這些榮譽博士,榮譽教授,這教授,這些的學位,加起來可不可以申請念他的碩士,唸碩士就夠了,他們還要考我的英文行不行,中文行不行,要很多的名家來寫信來證明,我這個中文可以,英文可以,這樣子,還要看我寫的英文文章,發表過的,所以經過嚴格,過了三個月大概,再審查,結果讓我去念碩士,大概念半年可以。」
主播詹慶齡:「這真的就叫做身體力行,什麼叫做活到老學到老,但是學到老之後,金庸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掏給大家看,據說其實他還有一個新的計畫,到底是什麼稍後馬上告訴你。」
主播詹慶齡:「金庸的十五部武俠小說,膾炙人口,他說因為寫不出更新的東西,所以他沒有新的武俠小說問世了,但據說金大師的下一部要寫的是歷史小說,而且鎖定的就是耳熟能詳的三國演義,要來一部新三國演義,是不是真的有這樣子的一個計畫,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金庸:「這個以前跟人家談過,但是我沒有計畫要寫,因為三國演義寫得太好了,你不可能寫得好過它了,你寫出來跟它內容不同的話,這些都在先入為主,他不接受你後面一部的,所以我不寫了,我主要是,這個三國演義太不符合歷史事實了,赤壁之戰明明是周瑜指揮的,但是三國演義寫得好像諸葛亮指揮,而且周瑜好像很笨蛋,這樣子其實周瑜是東吳的名將,打敗曹操,晚年靠他主要靠他的力量,結果這樣寫,想把這個事情翻案,但我想人家寫得這樣好了,不值得翻案了,不翻案了。」
主播詹慶齡:「新三國演義,那麼沒有新三國演義,有沒有新的,別的章回小說的形式,你覺得可望去完成的?」
金庸:「將來我可能如果想到什麼題材,我再會寫的,現在沒想到。」
主播詹慶齡:「很多人都想要看,金庸的下一部到底是什麼,剛才我們一直在提到,您要去劍橋大學唸書的這件事情,您這一次要去唸的還是文學方面的東西,其實沒有人會認為說,金庸還需要一個學位來襯托,但是您自己真正想要學到的是什麼?」
金庸:「我覺得學位,我跟香港的記者講,這個中國有個大律師叫陳寅恪,陳先生他講,一個人應該求學問,不應該求學位,我覺得很同意,我這個學問應該追求的,學位就不必追求,所以我到劍橋去唸,也不是為求學位,而希望得到的學問,因為那邊教授很多,圖書館很好,如果在那邊住個兩三年,你學問一定長進,那麼人家批評我是學問不好,我不生氣,你講我學問不好,我是學問不好,你講得老實,真的話嘛!我怎麼會生氣呢,自己學問不好有什麼辦法呢,學問不好呢,就自己用功唸書了,我這不是比你的學問好,我的學問可能永遠沒你好,但是比我自己今天的我自己學問好一點,可不可以呢?可以的,那今天唸一天書,那今天的我,就比昨天的我學問好了,明天再唸一天書,那麼比我今天明天比今天的我又好了,自己比自己學問好可以的。」
主播詹慶齡:「那你為什麼選擇英國?這是我自己覺得很好奇的部分,尤其這幾年您常常在英國,那裡讓你有什麼樣特別的渴望嗎?」
金庸:「我在牛津大學住了兩三年,我覺得英國這個學習的環境,很好的,我準備唸歷史,不但唸中國歷史也好,也希臘史,羅馬史,歐洲各個國家的歷史,在歐洲國家唸書,環境比較好的,但我法文德文懂一點,但是還不能用來讀書,寫英文可以嘛,所以在英國唸書比較方便一點。」
主播詹慶齡:「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一定要請教您的就是說,這些年很多人都用退隱或隱居,來形容您的生活,不但您已經封筆22年的時間沒有再創作武俠小說,甚至於您也退出了您一手創辦的明報,為什麼會有這樣子心情的轉變,你現在是用出世的精神,在過入世的生活嗎?」
金庸:「我把明報賣掉,當然一個最大的動機,就是我回去,去世界好的大學,去唸一唸書,辦報辦起來很辛苦的,從早到晚,吃飯也吃不安穩,睡也睡不好,一天到晚操心,這個複雜的不得了,困難的很,所以我辦了,我報紙做了四十幾年,我想休息了,我也年紀差不多,賣掉報紙退休了,退休就到牛津大學去,作訪問學者,在那邊作了三年差不多,但是沒...真正做學生也困難,現在在劍橋,它給我榮譽學位的這個機緣,申請政治哲學上面。」
主播詹慶齡:「但是你以前那麼忙,現在突然整個生活清閒了下來,很多的時間是屬於自己可以支配的,你會不會突然之間從紛亂的江湖當中退出,而覺得不太習慣隱居的生活呢?」
金庸:「我覺得很習慣,因為我一生最喜歡就是唸書了,現在一個最好的環境,給我唸書,那求之不得,最好的這個,最大的心願,最大的要求,那麼這個最好的,所以你叫我寫小說,寫來幹什麼用,什麼用我已經寫了十幾本小說了,我覺得自己學問不夠好,再到劍橋大學,再研究希臘史,羅馬史,古典的,再學點拉丁文學的,古希臘文學的,學點中國歷史,那很好嘛!每天都一定是聽教授講一下課,跟同學討論討論,每天越進步,自己覺得非常滿足的,人生最快樂的事情,那為什麼不做呢?」
主播詹慶齡:「金庸的博學多聞是眾所周知的,但是或許現在,離開了學校之後,大部分人沒有這樣子的心情去唸書了吧,或許在學校的您,也是因為迫於考試,才這樣唸書,今天金庸大師的訪問,很值得我們深思,什麼叫做真正的學習,是學問,而不是學位,也謝謝您今天跟我們分享這麼多有關於您人生的點點滴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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