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道具在舞台上，大致定好位置，王孟超就要開始忙碌了。舞台工作者王孟超：「好，這5顆先這樣。」 漢唐樂府為25週年所演出的韓熙載夜宴圖，王孟超是燈光設計。王孟超：「花道現在有了，花道有了，好，那等一下，他那是走道，因為他現在，改成中間進來，這走道這2顆，保留來做鼓的special。」 跟演員舞者正排練著的場地相比較，這裡實在既幽暗又安靜。王孟超：「這個階段一直到明天的下午，都在做這個事，蠻無聊的。」記者：「為甚麼這工作要那麼久？」王孟超：「因為幾百顆燈，每顆燈都要去調出來。」 這個階段，別人也許還茫茫然，王孟超看起來腦子裡已經有圖像。王孟超：「他們進來排練，那時候還會修改，因為才知道位置還是不對，或者是有的光的顏色方向，不是我們原先的想像，所以這個是有點半猜測，再高一點，再放大一點。」
就這樣比著、調著，在我們拍下這幾個鏡頭的時候，王孟超與工作人員們，其實已經調了一整天，這樣與那樣之間，有差嗎？王孟超：「大家以為燈就是照明，很簡單，事實上，劇場燈光除了照明以外，另外一個設計，是讓你看不見，特別在戲劇而言，有時候好的燈光，是讓你完全沒感受到，你沒有感覺到的，它卻能讓你專心去看觀眾該看的地方。」
不能讓觀眾感受到，也就是說，觀眾的喝采、掌聲，不會衝著燈光而來，在這個大多數人追求矚目的年代裡，這真是份寂寞的工作，王孟超年輕時，可沒想過自己會走在這樣的路上，20多年前，他唸的是當時很熱門的英語系。王孟超：「在英美文學來講，戲劇是很重要一個版圖，莎士比亞啦這些，上課一定會學這個，也一定會演這個，戲劇這東西就跟，說不好聽，有點像吸毒一樣，你只要『吸過』，你就會上癮。」
這些老照片是從王孟超工作室翻出來的，用英語演的「愚公移山」，白髮蒼蒼的愚公，就是當年的王孟超，一座座寶麗龍山，出自他的雕鑿，而當兵後，與一位國際級大師李名覺的接觸，更鑿出王孟超數十年不悔的劇場設計之路。王孟超：「雲門10週年，1983年，好久了，剛好城市舞台，就是以前社教館，開幕第一檔戲紅樓夢，那時候林老師就找李名覺來做這個設計。」
王孟超被找去當翻譯。王孟超：「那設計非常地困難，它看似很簡單，就是各種顏色的紗，然後把它繃得很緊，很漂亮，不動都可以，可是它會動，要升降，那時候為了這個事情，我記得那時候就很大的事情，就是它必須要從劇場的最頂上拉鋼索，整個鑽到那個劇場的地板，地板就要打動，等於是社教館開幕第一場戲，地板就要打好幾個大洞，那次是說你看到一個舞台設計的大師，還有林老師，他們在這方面的堅持，從那時候覺得，劇場是一個你可以堅持理想的地方，我很享受那種氣氛，因為劇場是一種大家集體完成的這種東西，你可以看到工作人員在那個短短幾天內，那麼認真，那是一種很美的事情。」
所以即使這幾天，手上工作正忙著，我們對劇場幕後工作的各式好奇，王孟超都耐心解答，光是調整燈光顏色的濾片，原來就有這麼多變化，而另一個抽屜裡，還有另外一疊。王孟超：「這是油漆，這是顏料的顏色，顏料顏色跟光的顏色是不一樣的，燈光上去的時候，顏色也會變，
所以這2種你都要懂，不要弄個顏色出來，燈光上去，顏色全變了。」
王孟超就常常跨界，像是雲門「水月」，王孟超與張贊桃的合作，他就負責舞台部分。王孟超：「水月是一個，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過程中，然後這個兜這個，那個兜這個，兜來兜去的時候，結果它是，可能是林老師用得非常好，就跟整個舞蹈配合得非常好。」
鏡子與水互相映照，靈感來自慕尼黑街頭閒逛，看到櫥窗的反射西方街景變出東方禪機，讓歐美人士大為折服。王孟超：「學設計的他是很雜學的，甚麼都好奇，甚麼都想懂，所以就囫圇吞棗，你也不曉得學這東西，看這東西有沒有用，那也不是因為可能有用而去看它，任何東西都是出自於興趣，出於一個好奇，當你通通吞下去以後，它在肚子裡面，在腦袋裡面，它會慢慢地發酵，總是有一天，它會用一種比較奇特的方式來回報你。」
做設計的人，還必須能在時間與預算的多重限制中，一次又一次與各方溝通，像這場為另一個演出所開的會，技術人員正為滿台子綠樹大呼小叫，王孟超還是一臉溫和的微笑，甚至讓我們感覺這種挑戰高難度工作的過程，是一種享受。王孟超：「任何東西只要我覺得它有好玩的地方，還有可能可以再怎麼變化的地方，那就可以再玩。」
所以一場幾年前由師父設計燈光的作品，現在也要找出還可以怎麼不一樣，這天下午，演員們要加入走位、對光了。王孟超：「這個我們要重調，來，重新做一下mark，在哪裡？」
又要調，那麼前兩天不是白作工了嗎？王孟超：「這東西跟畫畫一樣，你到底要畫多深多淺，你永遠沒完沒了，你可以深一點很好看，淺一點也不錯，所以在這部分一直在試。」
還調，真的沒完沒了了，舞台監督得要出來當糾察隊，從晚上開演的時間推算回來，過去幾天放在觀眾席的工作檯，這時候要搬家了，觀眾進場時，將不會知道有一批幕後人員曾在這裡，「琢磨」了好幾天。王孟超：「下次如果再弄的話，要在變化上面，再多加1、2個，因為其實一個演出來講，特別這個樣子的演出，中間一定要有一個稍微比較破題的一個呈現，不要多，只要一個就夠了。」
好，還要更好，舞台上永遠沒有滿分。王孟超：「一輩子就在愚公移山，舞台設計，就是一個愚公移山的工作。」
故事裡的愚公，最終有天神出手，幫忙把山給搬了，舞台上這些執著的人，有甚麼想望呢？王孟超在3年前獲頒表彰國際藝術家的「雪樹國際成就獎」，他更念念不忘的是，老師的一個手勢。王孟超：「有一次我們去英國倫敦，順便就去看了一齣舞蹈，是英國一個很有名的舞蹈團，看的時候，很巧他們也有鏡子，可是他們用得非常不好，然後看到一半的時候，林老師回頭跟我比一比，我知道他在講，跟我比的意思是甚麼？」
不久前，王孟超還前往捷克，在等於是劇場奧林匹克的布拉格劇場，設計4年展擔任評審，也因此我們聽到這麼一段「評審過程還原」。王孟超：「日本的一個評審，他就說他以為，從technology來講，他說當然要投就投美國啦，因為美國技術最好，可是全部的評審，包含美國籍的，每個人都搖頭說no，所謂的technology，不是指高科技，不是說插了電它自動會走自動會幹嘛，沒有，特別在劇場裡面，劇場裡面很多的新舊的技術，誰用得最好。」
最後台灣以整體表現，獲得劇場技術與運用的金牌。王孟超：「下一輩，我看到很多演出創意，都是源源不絕，只是他們需要再一點點的技藝上面的耐性吧。」
當年老師也是這般對他殷殷囑咐的。王孟超：「他在路上跟我講一句話說，將來回來台灣，在台灣成名很容易，很容易因為圈子很小，一下就成名，可是你要繼續維持下來，那就很困難了，這句話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時候根本不曉得，他說這句話甚麼意思，就是一直在我腦海中，劇場做這麼久了，這句話對我來講，體會越來越深。」
「如何鍛鍊創意」、「如何具體實現創意」，最近成為市場顯學，王孟超以行動告訴大家，基本功還是在於堅持。
◎音樂提供：弦風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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