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現行犯當場被拘捕的殺嬰案,犯案動機卻深埋在「母愛」之中:女人以「母愛」為名,違背了人性,捨棄了自己的慾望與恐懼,來愛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
所有的母親,都會用生命愛著自己的孩子──不是嗎?
自從生下二女兒以後,生活就變得更加忙碌,光是要餵奶、拍嗝,替孩子更換髒掉的尿布就不得空,大女兒下課以後還要替她看功課。我們的房間就這麼丁點大,連張嬰兒床都放不下,現在雙人床上不僅要容納我們三人還有一個小嬰兒,我趁勢讓一直都跟我們夫妻睡在一起的大女兒獨自人睡一間房,到了晚上大女兒抱著枕頭,哭著想要跟我們同睡。
心力交瘁的我剛剛餵完母奶,又因為大女兒的哭鬧而分神,忘了還沒有替小女兒拍嗝,在替小寶寶換尿片時孩子吐奶了。「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睡,我要跟媽媽睡、我要跟媽媽睡。」
「床就這麼大而已,擠不下我們四個人啊。」「睡地板也可以,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睡,我會怕黑。」大女兒趴在我的背上抽抽咽咽的哭著。 
手上不小心沾到了嬰兒的排泄物,我慌忙的用濕紙巾擦擦手,再抽張衛生紙擦去嬰兒嘴角的溢奶,趕緊把尿片包好,將小女兒抱起來拍嗝。大女兒依然黏在我著身上耍賴撒嬌。
煩死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事情,能不能讓我喘一口氣。
我不耐煩地推開了鬧彆扭的大女兒,說:「媽媽已經夠忙了,沒有辦法一邊照顧妹妹還要一邊看著妳,妳現在已經當姐姐了,要成為弟弟妹妹的榜樣,不可以老是這麼愛撒嬌,現在就給我回妳的房間睡覺。」
我板起了面孔命令著,女兒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含著眼淚回到自己的房間。
看著大女兒哭泣的模樣雖然有一點愧疚,但現在每天能夠睡覺的時間零零總總加起來連一個小時都不到,實在已經分身乏術,有時甚至連餐飯都沒法子好好吃上,女兒才出生不到兩個禮拜,我就已經瘦回了懷孕前的體重,每天都餵母奶,對身體更是消耗。
婆婆忙著照顧小嬸那每天都哭個不停的孫子,所以沒有時間幫我煮麻油雞,婆婆有時連飯都沒有時間煮,就到巷子口隨便買個便當塞給我。雖然這一胎連月子都沒有辦法好好地做,但是奶水卻出奇的充沛。賀爾蒙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大腦似乎已經告訴自己的身體,我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乳汁總是不停的溢出,有時孩子喝奶的速度都還跟不上乳汁生產的速度,乳墊永遠都是濕的,冰箱的冷藏庫裡都堆滿了我擠出來的母乳。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小嬸生下孩子之後明明就像是被少奶奶一樣伺候,三餐都吃著發奶的食物,滋補的湯湯水水一天都沒有停過,但就是連一滴奶水都擠不出來,還得了乳腺炎?
果然還是小嬸根本就沒有成為母親的自覺,所以連身體都不會自動生產乳汁餵養孩子吧?否則怎麼會月子還沒有做完就放得下心把這麼小的孩子丟給婆婆?
小嬸既然不喜歡孩子,又為什麼要生下他?而且上天也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居然輕易的就給了她一個男孩?卻忽視了我長久的期盼,仍然讓我的希望落空。
每次看著小嬸的孩子在哇哇大哭,婆婆即使雙臂已經痛得都快要抬不起來,痠痛藥布一張又一張的貼,還堅持要抱著這個孩子時,就恨得咬牙切齒。
為什麼婆婆就是對我生下的孩子這麼不屑一顧?從我的女兒出生到現在,婆婆連認真看一眼都沒有,把心思全都放在小嬸的兒子上。
女兒雖然不像小嬸的兒子這麼愛哭鬧,但是作息還是日夜顛倒,常常半夜醒來哭著要喝奶。
那天夜裡我在擠奶的過程中睡著了,還差點打翻擠了快要一個小時的奶,不小心把睡在我們夫妻中間的女兒給吵醒,女兒嚶嚶的哭泣著。
老公也被吵醒了,醒來後第一件事不是起來查看女兒到底為什麼哭泣,或者幫忙她把女兒哄睡,而是不耐煩的皺起眉頭,說:
「又怎麼了?為什麼又哭了?」
「可能是餓了,也可能是尿布濕掉了。」我誠惶誠恐地說道。
「這樣下去我真的不行了,我明天一大早就要上班呢,我看我還是到樓下去睡吧。」
老公的表情像是在埋怨我,抱著自己的枕頭走出房間。
我給女兒餵了奶,好不容易才又把女兒給哄睡了。拖著疲憊的身體,拿著剛才擠好的乳汁走到樓下廚房,放進冰箱,一走進廚房,就看見婆婆正拿著我保存在冰箱裡的奶水在解凍。
「媽,妳在幹嘛?」
「軒軒餓了,弄一點奶給軒軒喝啊。」
我看著婆婆手中的集乳袋。「這不是我冰在冰箱裡的母奶嗎……?」
婆婆未經過我的同意,就把冰庫裡的母乳熱來給小嬸的兒子喝,還一臉嫌惡的像是在抱怨我小氣,說:
「反正妳的奶這麼多,都堆滿了整個冰庫,其他東西都快要冰不下了,分一點給軒軒喝又不會怎麼樣?」
婆婆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熱過的奶倒進奶瓶裡,塞進小嬸兒子的嘴巴裡,那張貪婪的嘴用力地啜飲著我的奶水。
光是想到那團哇哇大哭的肉球,居然在偷喝著從我乳房擠出的母乳,就讓我感到噁心與厭惡。
該死的偷奶賊!憑什麼喝我的奶?
我們又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況且連他的親生母親都將他棄之於不顧,像個燙手山芋一樣丟在這裡讓婆婆照顧,瓜分了婆婆本應該對我們母女倆的關愛,現在居然還偷喝我的奶水,一股恨意就像滴在白紙上的墨水一樣,慢慢地蔓延開來……。
「妳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啊?」
婆婆扁塌的鼻子皺了起來,像是狗一樣在空氣中嗅了嗅。
「啊?」
「有一股臭酸味,好像東西放了很久壞掉的味道。」婆婆翻了翻懷中孩子的尿布,又自言自語的說:「尿布還是乾淨的,不是我們軒軒啊?」
我也四處尋找著婆婆所說的氣味來源,但就是沒有聞到婆婆口中所說的臭味。婆婆把奶瓶丟進了水槽,抱著孩子要回房休息,經過我的身邊時,突然厭惡的捏起了鼻子。
「原來是妳啊?妳也太臭了吧。妳是多少天沒有洗澡洗頭了啊?拜託妳行行好,去把自己洗一洗好不好?」
婆婆似乎忘記了我還在坐月子,嫌棄完了,就抱著偷我的奶水吃飽喝足的軒軒上樓,嘴裡還哼著歌哄懷中的孩子入睡。
我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身體,真的有令人嫌惡的惡臭嗎?還是我的頭髮也跟小嬸一樣有著大塊的頭皮屑。我走進浴室,脫下好幾天沒有更換的衣服,讓蓮蓬頭噴出的水淋在自己許久沒有洗澡的身體上,又想起方才婆婆厭惡的嘴臉,用肥皂抹在自己的皮膚上,試圖洗刷那惱人的惡臭。
洗完了澡,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鬆弛的肚皮,浮現青筋又腫脹的乳房與臉色蒼白的自己,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落入這樣的境地?我為什麼要為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家,生下這個孩子?
為什麼妳要從我的肚子裡出生?為什麼妳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破壞了我的人生?
我開始懷疑母親所說的話,原來都是對的。
※本文由《鏡文學》授權,節錄自:《抱歉,我討厭我的孩子》一書,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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