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勇敢的人,應該是說很膽小,害怕很多很多事情,其中也害怕生病死亡。2011~2013年,我在聖露西亞擔任慢性病防治志工,派駐在當地的衛生中 心,在這裡,常常要跟病人接觸,必須常常注視著殘疾、靠近死亡,這時候我總覺得我不是那個教病人該怎麼做的衛教師,而更像是病人教我關於生命教育的這一 課。
在離開聖露西亞兩年之後,我又再回到這裡,想要看看以前訪視過的大家一切都還好嗎?走進山裡,踏進社區家訪的路,一切都是這麼的熟悉,那些房子那些路我都還記得,更令人驚訝的是,一路上大家叫著我的英文名字Joanne跟我打招呼,這一年半的空白,好像不曾存在。
但歲月還是帶走了一些人,一對高齡八十幾歲的姊弟是我訪視的對象之一,還沒有到他們家,就聽說這位爺爺已過世,獨留奶奶一人居住在這裡。
「奶奶妳好,我以前是台灣派來的志工,妳記得我嗎?」
「我記得妳的聲音!我覺得我以前聽過妳的聲音」之前認識奶奶的時候,本來視力就微弱,這一年半載過去,雙眼竟已完全看不見了,只能靠聲音來認人。
「我以前都跟我健康中心的同事,莎莎,來看妳啊!」
「我想起來了,妳有來過我家,不只一次,很多次。每次來都有陪我做運動!妳是Joanne.」
「奶奶妳好嗎?」
「我很好喔!再次遇見妳很開心。」
奶奶的回答讓我好感動,她已完全看不見,竟然還可以用聲音辨識我,被記住是一件讓人感動的事。
而且其實奶奶在我離開的這一年中風了,半邊不能動,加上年紀大了,都躺在床上,身體狀況不好的她,還是很樂觀的告訴我「沒有怎樣,身體很好,沒事!」
如果我是她,看不見又不能動的狀態下,我能說自己「我很好」嗎?我能夠坦然的接受自己身體的殘疾,接受沒有娛樂無法外出,靜靜地躺著過日子,而沒有任何怨懟嗎?
我接著問奶奶,「我聽說幾個月前妳弟弟過世了,我很遺憾聽到這件事。冒昧請為您,他是因為什麼原因過世的呢?」
奶奶笑了笑,「他的時間到了啊!」
我那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奶奶又補充說:「他這麼老了,時間到了,上帝來接他了啊!」
如果是我,生活在一起的弟弟過世,身為較年長的姊姊,我會感到害怕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也會感到劇烈的悲傷,親人接連的離我遠去,只有我一個 人,半邊不能動、雙眼失明孤單的活著,我想我會開始懷疑為什麼命運要這樣對待我。但奶奶看起來很好,如同她說「我很好」一樣的好,不是強顏歡笑,也不是苦 中作樂,她的面容很平靜,真的很好
這種對死生的坦然,讓我上了一課,在聖露西亞,大部分的人都是天主教或基督教徒,看到大家都是這麼信靠上帝,對生命自然的感到喜悅,對死亡雖然有哀傷,但仍然相信有上帝的帶領,所以不感到畏懼。
他們對生命的態度,讓心靈有很多收穫。或許沒辦法像他們一樣這麼坦然的接納身體的殘疾、死亡的來臨,但在每次與他們交會的瞬間,我總覺得有更多力量來面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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