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在八仙現場看到的沉重|資深記者沒說的事

作者 易小文

2015/07/06 17:18

▲圖/TVBS資料畫面

(作者/易小文

6月27日晚上,大家都在看金曲獎,忽然聽無線電回報有災害,現場有兩百多人待救,當時我正在電腦前看朋友傳來的資料,一時神經緊繃感覺不對,臉書開始有人上傳照片到爆料公社「現場發生氣爆,很多人灼傷,請大家集氣。」同時LINE也傳出這些消息,於是我打開電視新聞台,卻都是重播或是政論節目,連跑馬燈也沒有。

接著無線電陸續回報現場狀況,傷者人數瞬間增加到數百名,臉書上出現一些現場照片(蘋果即時就用這些照片)。無線電也開始傳出請求支援,甚至還互相蓋台,因為大家都急著回報,此時連LINE也傳出台北市要支援了。連絡了些同業,有人在半路趕往中,有人待命支援。

我自己也叫了計程車前往,車子過了關渡橋,有些救護車消防車也鳴笛趕往中,我跟司機說跟救護車走,同時也聽到無線電耳機傳來外縣市救護車正集結趕來,用手機看了些信息,但都非常混亂。

到了八里後面,仍然陸續有消防車、救護車前往,身上兩支無線電傳來的災情比想像中的嚴重,心情也越來越沉重。快到現場時,遠遠的就被交管的警察攔下來,我說我來支援的,她說:「學長,裏面都塞死了,要進去很難。」於是,我付了車錢,用跑的進去,救護車進進出出,回報的越來越急,所幸都回報生命跡象穩定。

一些人跑進跑出,沒傷的照顧有傷的,除了警義消,還看到一些退休的義消也在現場幫忙。有些患者疼得發抖說:「到底還要等多久?」救護人員也很無奈的除了處理傷口,還要忍受抱怨,即使燒傷面積過大的,除了哭嚎也只能等待救援。

當晚除了警義消救難單位、軍隊,連記者也幫忙抬人,或是安撫傷者、幫忙沖水,因為救護車的藥品有限,小面積的傷可以先處理,大面積的只能用布蓋住避免感染,老義消們也盡量用現場所有能用的幫忙做處置。當晚,就這樣忙到傷患處理的差不多我才回家,也才發覺我已經「鐵腿」抽筋了。

而各醫院緊急動員(其實都是看電視自己來的)醫護人員,也知道現有的資源根本無法容納那麼多全身燒傷50%以上的病人,因為燒傷最怕的是細菌感染,連要給針都找不到血管。

陽光基金會成立沒幾年,當時還在新生南路的一條小巷子中的地下室,我在陽光當義工,也認識很多傷友,有被火燒傷、意外顏面受傷的。好友陳明里在一次鍋爐爆炸中受傷,花了一輩子復健,連開刀了幾百次也已經記不得了。

傷者癒後,因為燒傷後的皮膚沒有毛細孔而無法散熱,夏天就會沒辦法排汗導致全身過熱。老友莫懷祖、陳新展是在火災搶救中燒傷的,大熱天還要戴高壓罩,只露出眼睛、嘴巴,還要忍受路人異樣的眼光,復建過程更是撕裂皮膚的痛。

當天一位台北市的EMT鄭智耀,還沒被派到八里之前,先跑了一趟路倒救護。鄭智耀後來在臉書中說他那天動氣了,台北市大部分的人車都支援八里救護了,他卻得去處理路倒,他告訴路倒者:「不是我將你送醫,就是你回家,不要浪費救護資源了!(有時路倒一盧,就半個小時,台北市一堆這種勤務浪費的人。)」結果在勤區幫忙下,這位路倒才乖乖回家。

上次寫了《資深記者給即將進媒體業的朋友一封信》,其中這段用在27日這晚非常貼切:

「電視台白天一堆記者,各人跑各的線,小夜大夜則通常只有一組人,沒新聞或小車禍、小火警當然可以搞定,但出個重大傷亡當然就得叫人支援了,不管你跑政治、生活的,只要還會動的,都給我回公司拿機器、拿麥克風支援。像上月的割喉案,社會線的白天班變小夜班就是這樣。」

電視台的主管、編輯在電視牆前面也是五味雜陳,一面看著充滿歡樂的氣氛的金曲獎,一面卻播放著八仙現場的混亂哀嚎。

而在現場的我,心裡更是沈重的看著這一切…

待續…

(編按:「路倒」在救護實例中指「倒在路邊的人」,此刻專指「酒醉倒在路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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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6/21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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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易小文

  • 媒體浪人,學攝影卻深深愛上新聞。平面雜誌報社、地方電視台、廣播電台從合法做到地下電台再做到合法電台,也做過賣藥電台,拍過社運紀錄片,喜歡跟同業聊以前的故事。白天跑新聞、晚上幹義消,跑社會新聞超過三十年,自許永遠的「雛記」,永遠的菜鳥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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