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說做人要實在,其實做食物也是一樣,這一家賣鹹粥的小店,就是因為知道這樣的道理,所以不怕麻煩、不怕累,讓客戶相當肯定。
這家小店雖然下午才開門,卻從一早就開始忙,因為準備工作很繁複。鹹粥老闆陳茂財:「這(紅麴)比較香,你聞聞看。」
要讓紅糟肉入味,除了佐料味道要足,還要有這道功夫。陳茂財:「一定要全部都攪拌到,慢慢按摩,按摩過,味道比較容易吃進去。」
按摩好的肉,接著要在冰箱靜置至少6個小時,所以就是得一早開工,而這店裡花時間的,不只紅糟肉一個。鹹粥老闆娘周淑芬:「我們要自己要洗才乾淨。」
廚房裡,老闆娘周淑芬正在清洗的是雞腸,一遍遍換水、搓洗,不過雞腸還結著一團,那可不是打結,而是一整塊結著冰。周淑芬:「這樣把它溫度降到夠低,等一下處理好,要趕快弄起來,這種天氣喔,在常溫下都要很小心。」
而且要快手、耐心,為了最後的Q脆雞腸,還要一條條個別打結。陳茂財:「熟手才有辦法綁這麼快,這雞腸很滑,沒綁過的綁不起來。」
等一下還要滷呢,沒綁好,散開的話,雞腸會縮得又小又韌。鹹粥老店員工:「我們一天的量,差不多40斤的話,洗跟綁要5個小時,40斤。」記者:「40斤要5個小時?」鹹粥老店員工:「對啊,洗啊,洗完綁啊,10斤差不多要1小時。」
只是5個小時的成果,據說半天就賣光,還好這位阿姨是熟手,在這邊工作超過12年了,不過算算,那大約就是這家老店歷史的1/4。陳茂財:「我爸爸本來在台北啟聰學校開麵攤,可是愛賭,就是錢是有賺啦,生意是…,我聽我媽說,生意不錯啦,可是就是愛賭,錢都賭光,才回來汐止。」
當年的汐止跟其他小鎮一樣,火車站邊最熱鬧,就為早出打拚的鄉親,挑擔賣早餐吧,那時還是小孩子的阿財老闆,也要每天5點半起早來幫忙。陳茂財:「就覺得愛睏,起不來呀,喔,被拿竹條打到要死。」
阿財老闆倒不是因此,國中畢業就去學做黑手,他說,當時爸爸還壯年,沒什麼接班問題。陳茂財:「我做黑手的,做翻砂,喔,那個更辛苦。」
翻砂,是台灣對鑄造業的俗稱,被稱做黑手當中最辛苦的一項,所以漸漸少人從事。陳茂財:「工廠都搬走了,都跑去大陸,翻砂時機越來越差,好在有這攤,不然做翻砂真正沒頭路。」
阿財老闆很老實,沒說什麼傳承大道理,就是實實在在,為一家人生計打拚,而且除了爸爸原有的鹹粥,還做出更多的搭配小菜,這是在拌雞捲的餡,用了洋蔥、絞肉、還有荸薺。周淑芬:「以前的人都會放,這是我們台灣傳統口味都會放,而且荸薺價位比較高,我們可以放好一點,我們自己做的,料可以放好一點。」
說到好,還用上了純旗魚漿,一倒出來,一股肉香。周淑芬:「我希望東西做出來是好吃的,我是要求我做出來,一定要好吃,我也曾經去批貨來賣,可是我的客人跟我們很熟,他就說你是老店,你不可以賣那種。」
老客人都盯著呢,所以不能怕麻煩,把餡料攪到味道融合,趁魚漿還冰涼新鮮,趕快用豆皮捲起,油炸前還多一道手續,一層薄薄麵衣,讓豆皮更酥。記者:「老闆娘,真不好意思,我們把你的撇步拍出來,大家都知道了。」周淑芬:「撇步你不知道,你沒照到撇步啦。」記者:「這還不算撇步喔?」周淑芬:「不算,不算。」
我們倒是看出一個訣竅,就是夫妻倆都不因為只是些小吃,食而馬虎,肉要現炸、瓜要現醃。陳茂財:「別人都薄薄的,我(切)這樣比較脆。」
切,要留個厚度,拌鹽之後,也要耐心給這些小黃瓜一些時間,讓水分滲出。陳茂財:「這還會再出水,還要再放。」
這樣前後1個多小時以後,拌進糖、辣椒、香油,真的是又香又脆;據阿財老闆說,醃小黃瓜又不能一次醃太多,油浸久了,瓜會軟化,更多的切切切,就由女兒負責。陳茂財:「幾年級就來了,不知道,我記得好像三、四年級就來了,很小,就她切的。」
現在已經念大學囉,阿財老闆有些驕傲的說,是政大呢!而且會唸書的女兒,還是從小自己來店裡幫忙的,不過這個懂事的女生,也有過一番心境起伏。
鹹粥老店女兒陳惠霖:「其實我小時候,曾經有一段是,不想要跟別人講,我家是在做什麼的,我印象中,約莫是我小學一年級、二年級吧,那時候我們家因為做這些湯啊、油啊、水的這種東西,身上會有一個很重的汗臭味,或是錢的味道、銅板的味道,那我記得小時候,就是有人嘲笑過。」
不過小女生漸漸長大,不只了解到職業無貴賤,更進一步,以爸媽的努力為榮。陳惠霖:「大家現在聽到,就覺得,哇,你家是賣這個的,然後每個人都會說,欸,怎麼這麼好吃啊,有沒有什麼小撇步之類的。」
就是願意花功夫囉,招牌鹹粥這時候要登場了,湯頭裡放的是金勾蝦、丁香魚米,用的是糯米,跟其他地方的鹹粥相比,果然獨樹一格,更特別的是,還用炭火熬。周淑芬:「木炭很奇怪喔,木炭,你煮稀飯還可以蓋蓋子,一般煮稀飯不能蓋蓋子,木炭煮的話,還可以蓋蓋子。」
所以瓦斯爐煮湯頭,炭爐熬稀飯,就看老闆娘幾個鍋子左挪右移,很耗體力吧,為甚麼不乾脆一次煮一大鍋,撐久一點呢?周淑芬:「你現煮現賣,會比較好吃啊,這個稀飯就是不能放太久,放太久都爛掉了啊。」
另一個也是不能圖省事,一次料理一大批的,是招牌紅糟肉。陳茂財:「賣完我再炸,生意好時,我才會一直炸、一直炸,不然差不多一次炸4塊,賣完了再炸,不然放久,冷了就難吃,等一下,我現切一塊,你吃吃看。」
真的,看起來就不同,紅糟肉外一層金黃香酥,這是番薯粉的效果,裡面的豬肉熟度剛好,柔嫩多汁,雞捲又有些不同了,它不怕重複炸,一口咬下,外層香酥,內裡則有洋蔥甜、有肉香、有荸薺的脆,幾樣超好吃炸物,讓人忘了忌口,也讓客人隔一陣子,就自動來報到。顧客潘先生:「我想吃就來吃,差不多每個月一定有來吃,一般平均一個禮拜來一次 。」
這位潘先生,可是40年老客人。潘先生:「我在汐止銀行上班,民國55年來上班就開始,因為我們那時候要值班,值班晚上在這邊睡覺,在公司睡覺,早上早餐就找他們。」
老店從早餐變宵夜,當年的上班族,則成了退休人士,熟悉的老味道,還是讓人眷戀。陳惠霖:「這是一個好味道,你只要講,別人就是會稱讚這是一個好味道,你就會想把這個好味道繼續延續下去,而不是讓它中斷在自己手中的話,我覺得會非常的可惜。」
所以準備接班了嗎?陳惠霖:「就是會跟自己內心想做的事,會有點差距,因為大家都是想當上班族嘛,我是就內心還在掙扎。」
旁邊,做了10多年的阿姨,大力敲邊鼓。記者:「她可以喔?」鹹粥老店員工:「可以啦,她很乖又聰明,而且她真的很孝順。」
後來晚上來幫忙的老闆姊姊,篤定地跟我們說,年輕人會回來的,因為好味道,來自實在家風,不怕累的精神,已經像基因一樣,在這一家人身上了,老店走過半世紀,走過社會變遷,有信心不會被淘汰。
◤Blueseeds永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