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在烏克蘭周邊及白俄羅斯境內集結兵力,歐洲局勢緊張,美國數次「更新」俄方可能入侵烏國的日期。英國專家警告,執著於傳統軍事威脅恐讓各界在與莫斯科交手時失焦。
過去數星期,美國積極與盟友分享俄烏局勢相關情資,各國媒體則爭相搶發「最新內幕」,甚至傳出16日就是開戰日。莫斯科除一再否認計畫對烏克蘭用兵,15日更宣稱撤出烏國周邊部分軍隊。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沙卡洛娃(Maria Zakharova)今天嘲諷英美媒體「誤導大眾」,並要求它們公開俄方今年入侵他國的時程表,她好「規畫休假」。
遭持續精進訊息戰、認知戰手法的俄方批評「不老實」,甚而引發「狼來了」效應, 顯非歐美所願。部分俄羅斯事務專家指出,過度聚焦傳統軍事威脅,恐導致在分析、應對莫斯科各項作為時,未能掌握整體圖像及根本問題,並忽略俄羅斯早已對烏克蘭實施混合戰多年,累積豐富的「灰色衝突工具箱」。
部分專家指出,在形塑議題走向方面,莫斯科或許勝歐美一籌。歐美各大國領導人前仆後繼飛往莫斯科,期待成為促進和平的英雄,但在俄羅斯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的主場,到底哪一方成功掌握了話語權、滿足「風雲再起」的政治展演渴望,答案恐怕難令人樂觀。
英國智庫「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俄羅斯與歐亞計畫資深顧問研究員佳爾斯(Keir Giles)近日接受中央社採訪時強調,普欽何時按下「開戰」鈕,仍是未知數,但他實際上已透過兵力展示達成許多目標,包括迫使各國領導人坐下與他商談歐洲安全議題。
佳爾斯警告,越是高調宣告「要打了」,一旦普欽作勢撤軍或在烏克蘭周邊保留軍事部署、但不推進,美國的威信就越受損害。另一方面,美國此次可謂採取新戰術:透過積極公開情資先發制人,以抵銷莫斯科具殺傷力的舉措和錯假訊息的宣傳效果,並縮小普欽的運籌帷幄空間。
不過,無論是否武力進犯烏克蘭,「俄方都有好選項」。佳爾斯指出,保持計畫和行動靈活,確保無論情況如何變化都能有數個可為己方帶來正面效應的選項,是俄羅斯長期以來相較於西方的優勢。
佳爾斯分析,對俄方而言,發動傳統戰爭不僅成本高昂、「弄髒手」,也可能導致難以管控的風險。相較而言,引導烏克蘭國內發生「人民起義」等西方難以快速、精準識讀和應對的政治動盪,俄方再扮演「解鈴人」,是更有吸引力的選項,且莫斯科「具備豐富相關實務經驗」。
佳爾斯指出,俄羅斯是否能「不戰而勝」,首要取決於歐美大國有多想「避戰」或迴避其他型態的衝突,以及它們對不同樣態的「極限施壓」有多強的耐受力。
僅舉近年的例子,無論是領土遭占領或併吞的烏克蘭和喬治亞,或者發生人道災難的敘利亞,西方往往要求俄羅斯侵略行為的受害者委屈接受各類「和平協議」,以求儘快息事寧人。佳爾斯說,莫斯科「有理由期待再次利用西方這個弱點」。
愛沙尼亞「國際防衛與安全中心」(ICDS)所屬「愛沙尼亞外交政策研究所」(EFPI)資深研究員、2020年獲頒「大英帝國官佐勳章」的薛爾(James Sherr OBE)近日向中央社記者分析,歐美威脅祭出嚴厲制裁,但相關措施恐難以有效嚇阻俄羅斯。
薛爾指出,莫斯科已採取手段減損,也有反制措施可運用;相較之下,歐洲依賴俄羅斯的能源供應,且不願承擔經濟層面的種種不便。莫斯科深知,在西方多數國家,「犧牲小我」的門檻和政治成本要較俄羅斯高得多。
薛爾肯定英、美等國對烏克蘭的軍事和技術支援,以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強化東翼部署。他說,不吝於運用軍事手段才能讓只相信「硬實力」的俄方「心生敬畏」,可惜歐美向俄方釋出的訊息缺乏一貫性。
除了很早就宣告不會派遣軍隊與烏克蘭士兵並肩作戰抵禦俄軍,薛爾指出,歐美各國撤離使館人員也是錯誤決策。
薛爾說:「你不能一方面希望嚇阻對手,另一方面又顯露自己才是那個被嚇阻、害怕風險的人。」此外,這類舉動向烏方釋出負面訊息,彷彿歐美隨時準備退場,不惜違背對夥伴的「堅定承諾」。
薛爾指出,無論是各自表述的「明斯克協議」,或讓烏克蘭中立化的「芬蘭化」等方案,既顯示歐美許多人仍難以戒斷錯覺、誤以為可與俄方藉由達成妥協解決問題,也透露許多人並不了解俄方的終極關切。
薛爾分析,俄羅斯自認有權決定烏克蘭的命運;無論路徑、手段為何,或使用何種概念包裝,俄羅斯終究是要西方實質認可它宣稱擁有的權利。
薛爾指出,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甚至更早以前,俄羅斯從未真心接受烏克蘭可以是獨立自主的國家這個事實。2014年併吞克里米亞(Crimea)、軍事控制烏東部分地區,俄羅斯不過是向各界展現,為了不讓烏克蘭有效行使主權,它不僅可在政治、經濟層面積極滲透、收編、顛覆,也不惜直接動武。
但事實上,莫斯科的野心不止於烏克蘭,而是要解構北約並改造現有以規則為基礎、尊重各國主權的歐洲安全秩序,且俄方認為,現狀存在越久,就越難改變,因此必須把握時機,包括善加利用西方的弱點和分歧。
薛爾指出,不可低估俄方決心,也不可輕易相信它為求暫時轉移壓力而使出的「障眼法」。要有效嚇阻莫斯科,就不能期待同時與它友好,這樣的情況研判要到俄羅斯社會發生重大思維轉變,因此有本質上不同以往的菁英階級主政,才有可能改變。(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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