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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缺憾變優勢 迎向光明黑夜騎士 


發佈時間:2012/10/14 22:55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走著,走著,就突然走進黑漆漆、沒開燈的房間,就像張捷的雙眼,20多年前意外失明,再也看不到一絲絲光線;手杖叩叩叩發出聲響,左右來回探索 ,代替張捷的眼睛,好搭捷運出發去工作。

視障者張捷:「因為一個人看不到,最怕的就是一些不確定,那你從一個看得到的世界,轉而變成一個看不到的世界。」

摸黑走路得從頭學起,那是一段漫長的過程,終於現在不怕了,張捷是愛盲基金會的主管,為了訪查旗下幾家按摩中心的例行公事,正邁開大步走在捷運站,下了電扶梯,往左是忠孝復興,往右是土城方向,張捷其實沒有看過捷運長什麼樣子,全靠建立心裡地圖,為他導航。

張捷:「曾經呢,最慘的一次是跌到那個捷運的軌道裡面,跌到捷運的軌道裡面,那一次是因為捷運還沒有閘門,在台北車站,那閘門那個,我因為捷運我很熟嘛,我就這樣走走走,覺得那裡有空了,以為是什麼,以為是門啦,我就這樣給他跨進去,結果我跨到哪裡,跨到那個車廂與車廂之間,整個人頭就栽進去了。」

即使已經失明20多年,跌倒、撞傷、頭破血流還是經常發生。張捷:「我也會氣啊,為什麼我那麼倒楣,眼睛要看不到,承受這些苦,可是我後來又想一想,如果我現在所遭遇到的這些狀況,是我可以改變的,那我就儘量抱怨,抱怨多了,它就改變了,可是當我的抱怨沒有辦法改變我的現況的話,那我有沒有辦法用另外的態度來面對。」

哪會是一時間就能想開的,要從悲憤中走出來,張捷學到,他必須不怕痛、不抱怨往前走。張捷:「像我現在撞到啦,有時候去碰到啦,我可能當下很痛啊,可是說實在的,我覺得我進步了耶,我不會再怎麼,心裡有很多的憤怒,就說怎麼會這樣,我就覺得說,沒辦法啊,稍微忍一下啊,等一下疼痛就過去啦,等一下就可以走啦。」

當年的痛發生得非常突然,張捷那時的工作也和現在的按摩一點關係也沒有,28歲那年,他是開跑車、剛買別墅的竹科電子新貴,有一天下班回到分租公寓。

張捷:「就有人來敲門,我就說,因為我住在第一間,我就去應門,我說請問找誰,他問我吳先生在不在,我說好像沒這個人、好像沒這個人,結果他手上端了一杯,好像看起來白白的那個液體的東西,搞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就講完了之後,就往我左半邊一潑,潑了他就走掉了。」

誤潑張捷的兇手再也不知去向,成了一樁冤案,潑在張捷身上的是硫酸,三度灼傷,右耳被潑到變形,雙眼從此失明,經歷過40多次清創和植皮手術。

張捷:「我這裡(手臂)的皮膚是從哪裡來的,這裡是我的肚皮,額頭這邊呢,跟這裡呢,是我的胸口的皮膚和這裡(肩膀),是我的背部的,這裡(脖子)是我鼠蹊部的,我的整個眼睛的這個眼瞼,裡面的黏膜是嘴巴裡面的,割黏膜補起來。」

張捷曾在一次受邀演講中提到這段過程時,台下有聽眾嚇得昏倒了,可見得那是多麼折磨人的痛,當時的他,更因不知該往何處討回他倒楣的公道,對照顧他的媽媽發洩情緒。

張捷:「直到有一次,我媽媽在幫我換藥的過程當中,就是在更換那些傷口,那因為整個的脖子跟肩膀這邊是黏住的,那黏住的話,我的這個進食,我沒有辦法自己用手進食,我媽媽必須要餵流質的食物讓我吃,那流質的食物,這些傷口才剛換好,流質食物流出來的時候,我媽怕它碰到傷口的時候,就趕快去擦它,擦的時候可能力道大了一點,就碰到那傷口,哇,當下非常的痛,可是緊接著就是一陣、一陣咆哮,妳幹嘛啊,妳是故意的嗎?」

連串的咆哮,讓看不下去的護理長趕來阻止張捷。張捷:「他說,張先生你受傷了很辛苦、很痛,我們都知道,可是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你媽呢?你知道你媽每次看到你這樣子,傷得這麼嚴重,都忍不住不敢哭出聲,默默掉眼淚,你知道嗎?。」

直到張捷舉起手,摸到媽媽的臉。張捷:「當我摸到我媽媽的臉頰的時候,那滿臉的淚水,我的手傳出來的那個感覺,就這樣,觸電的感覺,我那種懊悔跟那種羞愧,真的是講不出來。」

張捷當下決定不能再讓自己和家人都在痛苦的情緒中打轉,一位同住醫院的病友,激起他要重新站起來的鬥志。

之後的2年,張捷在盲人重建院學寫電腦程式和按摩,畢業前考到按摩師執照,不過他也思考,難到盲人只能當按摩師嗎?透過朋友介紹,張捷進到壽險公司。

張捷:「甚至,我在公車上面去拿那個宣傳的DM,公車上面根本沒人,你知道意思嗎?你好,這是我們的那個兒童防癌保險,什麼什麼,講了個半天,沒人啊,那你也只有這樣去試試,我們這樣子去做呢,去跟人家做陌生拜訪呢,人家不想理你或什麼來講的話,你也看不到客人的白眼嘛,對不對。」

能把缺憾想成優勢,這時的張捷已經不再對失明怨天尤人,反而還成為國內第一個靠點字考上保險業務員,面對客戶質疑他的工作能力,張捷用苦工證明,他是如何拚進業績前10名的排行榜。

張捷:「客人寫要保書,你怎麼要去判斷他到底寫得對不對,所以,我們只好把要保書的格式都背起來,這裡來,寫你的名字、這基本資料、怎麼哪裡要簽名字、這裡基本資料什麼,這裡哪裡要簽名字。」

後來,張捷又進入協助視障者的公益基金會,從基層做起當到主管,除了把當初學到的按摩功力傳授給更多視障員工,每家店的環境,也都是由他每天到場巡視。張捷:「看一下,就看一下。」

張捷的「看」,其實是用摸的,巡店時環境夠不夠乾淨,床單夠不夠平整,都是靠手來檢查。張捷:「拿到一個杯子。」

張捷摸出床底下沒收走的紙杯,沒了視覺雖然辛苦,但還是有其他感知系統,能輔助人完成工作,端看失明人願不願意打開其他雷達,從頭來過。張捷:「超過了。」

偏離目的地,差點被障礙物絆倒,這幾乎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了,有一天,張捷走在路上聽到一聲巨響。

張捷:「聽到有人跌倒那個聲音,而且之後那個媽媽也在哭,小孩子也在哭,而且哭得很淒慘,後來,我就去問她說,你到底怎麼啦?她說她是在某家知名的百貨公司旁邊,那裡剛好有一個就是騎樓的高差。」

有人問他,自己都看不見了,哪還有能力去幫路人,那是民國86年,當時張捷正好受邀進入北市府無障礙推動委員會,他開始極力主張要整平高低落差的騎樓,別再讓行人受傷,很多人跟他說,40多年的老騎樓要整平,哪有這麼容易。

張捷:「從91年開始喔,一直走走走,走到一直做,做到100,100年底整個台北市的騎樓,要改變的長度、要整平的長度大概有17萬公尺,那做到100年底,民國100年底的時候,其實台北市的騎樓整平的長度已經高達將近14萬公尺,也就是說,其實有時候我們人常常覺得事不關己,覺得說,哎呀,這個跟我無關,可是你如果可以發揮每個人個人的影響力,在你的崗位上把你的角色扮好。」

什麼才是自己該扮演的角色,很多明眼人或許都還看不清;去年底張捷申請前往國外接受培訓,學習一種新的課程,這是發源於歐洲,被許多企業用來做為人力資源的訓練工具之一,參與課程的學員必須拿掉眼鏡、手機,任何會發出光線與聲響的「身外之物」,體驗盲人般靠著一支手杖,面對未知走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房」。

張捷:「有時候,有一些人面對黑暗,他的反應不一,我們曾經遇到學員進去了之後,立刻拔腿就要跑,而且痛哭流涕,甚至呢,有的人全身顫抖,有的冒冷汗,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太一樣,甚至有的人快要昏厥掉了。」

等在暗房裡的張捷,是負責給學員下指令的指揮官,摸黑中要各組學員完成各種遊戲競賽。張捷:「我們一般人在日常生活當中,看到椅子坐下來很平常,可是在黑暗環境當中,要有一個特定的條件,找到一個特定的座位。」

黑暗代表的未知和變異,挑戰著人該如何完成任務;暗房中傳來倒數,2個小時的黑暗體驗即將結束,拄著手杖的學員們順著微光走出暗房。學員:「喔,瞎掉真可怕。」

重新回到光明世界,走出來的人臉上都有一種,看得見真好的喜悅,張捷接著要幫大家「看到」黑暗中的種種。

張捷:「請問,你們用什麼當作你們的丈量工具,來A1(學員)你講。」學員:「直覺。」張捷:「用什麼,各位,用直覺喔,各位你們寫公文是用直覺的喔,你們制定政策是用直覺的喔。」

一句話、一記警鐘、一場黑暗體驗,換視障者幫明眼人揪出職場盲點。張捷:「我們在傳遞視障朋友過去一個被人幫助的對象,而成為幫助人,進而讓大家對視障朋友傳統印象有所改觀,所以,大家從我們黑房出來的時候,就會覺得說,視障者他其實在這個區塊,他可以操作得很好。」

從20多年前意外失明的憤怒,到重新讓自己站起來,還樂於去幫助視障者甚至明眼人,張捷現在非常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

走在陽光燦爛的人行道,對張捷卻充滿許多未知,差點撞到頭上的盆栽,就輕鬆撥開,大步地走著。張捷:「我現在眼睛看不到,好像活得比我自己眼睛看得到還精采耶,我又得到了十大傑出青年,又得到了身心障礙的菁英楷模,我今年又得到全國模範勞工,我在想,我如果眼睛看得到,我可能恐怕沒有辦法做那麼多的事情,所以,當然不見得像我要做很多好事,不見得說一定要讓眼睛看不到,可是相較於我以前跟現在來比,我覺得似乎,我看不到的這個過程當中,做了利人利己的事情也還不少耶。」

張捷被關上了靈魂之窗,但是他自己幫自己開了其他好多扇窗,他像是黑夜裡的騎士,身處黑暗,但心中充滿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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