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台灣的義診團隊要來,村民排成兩排,男左女右,迎接他們心目中的貴客,似乎是嫌拍手不夠,老奶奶還硬是要比出大拇指,因為海拔高,夏天將近中午的時間,這裡的溫度卻只有20度。 在這裡,處處見的到中文和國旗,只是生活環境卻像是2、30年前的台灣,醫療資源也跟全台灣無法相比,這位小男孩牙痛了半年,家裡卻沒錢讓他看醫生,躺上診療台,他一點都不怕。 記者:「上課啊或者是睡覺啊,會不會影響?」求診男童:「會。」記者:「痛多久了?」求診男童:「痛久了。」 牙醫師張樹福:「來,請張大一點,Open please,我可以跟你再補一點麻藥,好不好,不會痛,你就放輕鬆,喔,肉芽腫瘤啦,你像這種(蛀牙)放了久了,一直沒有治療,會有這種情形。」 他是牙醫師張樹福,也是這一趟,到泰北為孤軍後裔義診的推手,不但出人出力還要出錢,從大學時期,就揹著背包走入台灣原鄉部落,現在他已經是三個小娃兒的阿公,經濟能力更好了,但張醫師的人生規劃,不是在家裡開始含飴弄孫,而是繼續賺錢,再把賺來的錢,投入每年的國外義診。 張樹福:「看的到嗎?她這個,這個好像是一個脂肪瘤,所以可能要轉診到外科,她這個很簡單就可以處理了。」記者:「今天就讓她去還是改天?」張樹福:「改天啦,因為今天那個,他這個省立醫院的,幾乎都…。」記者:「都搬到你們這邊來了?」張樹福:「搬到我,我們這邊來了,你看,她們好可愛,你看她們一下,拔過牙她就很(感激),你看她這樣。」記者:「She can not talk?Because she is a baya?」張樹福:「啞巴啦,她是啞巴啦!」 說不出謝謝,但肢體語言已經勝過了萬語千言,張醫師想賺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笑容;不過看看這樣的診療室,恐怕是幸福的台灣人無法想像的,包括了外科、心臟、胃腸、小兒、皮膚、家醫、婦產科,通通擠在學校走廊。 而已經擠不下的牙科,則移到由鐵皮和鐵絲網圍起的廚房,充其量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診療室很通風吧!再擺上幾張單薄的、彷彿一壓就會垮的躺椅,分不到立燈的台灣醫師,就靠頭上這顆登山頭燈,或坐或站,但張醫師可不因設備和環境簡陋,服務就跟著打折扣。 張樹福:「哪邊?喔,後面啊,你可以等一下,叫他幫你把牙結石清一清,清一清完後你再來拔,恐怕這樣對你比較好,牙齒比較不會壞得那麼厲害。」 張樹福:「這種比較偏遠地區喔,拔牙齒的Case滿多的,這邊大概稍微有一點蛀牙,那麼就拔掉,為什麼要這樣做,第一個他們沒辦法處理,這邊要做,我們的所謂的根管治療,沒辦法做,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說,你根管治療做完以後,他們做假牙也是一個問題。」 雖然是義診、免錢的,但張醫師還是絲毫不馬虎,堅持病人得先花半個小時的時間洗牙,儘管這得多浪費他1倍,甚至2倍的時間,台灣來的醫師看病,不用錢的還這麼用心,村民奔相走告,領藥區更是幾乎被擠爆。 教室窗戶就是領藥窗口,有老人有小孩,走廊上幾乎可以用萬頭攢動來形容,從教室內往外望,窗戶外頭是一個又一個等著藥到病除的病人;不過山區的氣候就是這樣,午後下起大雨,民眾倉皇走避,幸好老天爺也像是很有感應,知道這群台灣來的醫師還有工作沒做完,大雨1個多小時後停了,天氣放晴,這也才沒打斷物資發放。 她是張醫師的太太,不過會注意到她,不只是因為她是醫生娘,而是不同於大部分的人,在「給」的當下,施捨者的姿態,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彎腰、點頭,再彎腰、再點頭,人家是感謝她向她鞠躬,她卻是自掏腰包,來這裡對人鞠躬,因為這一趟路,可是張太太抵抗了珠寶的誘惑力,換來的。 張樹福:「她真的很喜歡啦,我就是看她拿了起來,看一看、摸一摸、看一看,左看右看,又放回去,說這個錢不要花在這裡,說不定我們其他還有什麼用途,5月她跟我講說,這筆錢當我生日禮物,但是我們去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每次我講這個,她都會跟我(推我)這樣子,叫我不要講。」 捨棄自己物質慾望的享受,想要做更有意義的事,用一顆寶石,換來泰北孤軍後裔冬天的溫暖,張太太說很值得,不過這番話,她堅持不肯對著鏡頭講,我們只能偷偷的捕捉她,在角落,眼光隨著先生流轉,觀察著需要她出「手」的時機。 助理:「ok…ok。」張樹福:「要不要解釋一下,叫他要咬緊…。」助理:「would you please keep the…,next …,come come come。」 求診女童:「啊,打針…,打針。」張樹福:「沒有打針,沒有。」求診女童:「嗚…。」
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在這個時候居然變身成孩子的大玩偶,最後這「大玩偶」再附上這桃紅色竹蜻蜓,果然讓小女孩止住淚水,張開嘴巴,幸好發現小女孩疼痛的,是就快要脫落的乳牙,「危機解除」。
不過這驚險的「看牙」之旅,門外排隊的小女孩像是身有同感,忍不住舔了一下口中隱隱發疼的牙,暗想待會輪上自己,是如何的景況?一個一個坐上診療台的小朋友,莫不是這樣一張,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
張樹福:「那一顆是大人牙齒啦,然後我現在要跟他拔是乳牙的牙齒,啊,他的病例咧?三、六…,怎麼會寫三六?不對啊,啊,不對啊,三、六不對啦!」
原來泰國的牙醫師和人口數相比,比例是1比1萬,就連牙醫助理也能看牙,不知是粗心還是專業知識不夠,把小朋友的恆牙看成乳牙說要拔,幸好張醫師仔細端詳之後,讓小男孩的成牙得以保住。
而不只是對小朋友,雖然診所的護士都形容張醫師拔牙又快又狠,但對於怕看牙醫的大人,張醫師也是一樣的耐心十足。
張樹福:「來,會痛是不是?請坐上來一格,坐上來…,請坐上來一格,啊…啊,啊…啊,來…啊,這會痛嗎?不會痛?」求診病患:「有一點痛。」張樹福:「紗布來。」
一般市售的紗布太大塊,張醫師堅持他的病人使用的紗布,都要經過剪裁再消毒,這一回為了義診,診所裡的13位助理,更是花了3天時間和他一起做手工,1千份的器材都得經過消毒再包裝,即使是義診,張醫師也不馬虎。
張樹福:「很自卑啦,只能看牙齒,人家一看的話就看那大病,那後來去菲律賓做了(義診)以後,我覺得,欸,我牙科好像也可以幫助滿多人,因為有的人臉腫啦,還是怎麼樣啦,跟他雖然說不是做得很好,但是拔牙齒把他們(蛀牙)一拔掉了,第二天、第三天,看到腫就消下去了,我覺得我也滿有成就感的,學習很多,所以我那時候才體會到,病人才是我們的老師啦,他有機會讓我們服務,我們才有所謂的成就感啦,那個不是錢可以取得的啦!」
感動這樣的愛國歌曲,在台灣幾乎已經沒人在唱,但在這裡卻被不斷傳頌,儘管想來這裡送暖,一開始計畫卻是處處碰壁。記者:「主要是說妳們有碰到甚麼樣的困難嗎?」張樹福:「第一個(藥品)沒辦法進口,沒辦法帶進來,第二個我們所用的藥,處方開給他們(泰國醫師),他們說我們用的藥太好,太高貴了。」
義診所需的藥品,沒辦法從進口,想向泰國買,泰國醫院卻說台灣醫師用的藥「太高級」,他們沒有,再加上台灣醫師沒泰國醫師執照,無法在泰國看診,就連募集來的愛心物資,也因關稅問題卡在海關。
張醫師說當時接踵而來的問題,讓他一度氣到想放棄,無法理解,連語言無法溝通的緬甸義診,都能成行了,想到泰北,為孤軍後裔看診的願望,要實現有這麼難嗎?
張樹福:「像我到緬甸去做,話都不會講,不是不會講話,跟他溝通,他們講甚麼也不懂啊,我講甚麼他們也不懂啊,那去看病怎麼樣看吶,叫他(病人)嘴巴張開,『啊』,那我也跟他算一算,喔,跟他比這樣子(手勢比五),『五顆』,他說OK,我就拔了,在菲律賓的話,藥可以帶進去,緬甸也可以帶進去,那寮國也可以帶進去,那這個國家就沒有辦法。」
幸好最後透過國際扶輪社的幫忙,讓台灣的愛心物資免關稅順利運到泰北,而藥品問題,則由台灣的醫師更改處方籤後,向當地醫院購買,並請泰國醫師陪同出診,解決台灣醫師沒有泰國醫師執照的問題,而張醫師更是把握時間,做公關。
泰國醫師:「This for you,呵呵呵呵,喔這個,這個送給他的。」記者:「要給他們的喔?」泰國醫師:「送給他,呵呵呵呵,My friend。」
只要泰國當地醫護人員看上的醫療器材,通通大方送,不過泰國醫院撥出人力「陪診」,可不是免費,儘管禮物收了,帳還是要算的清清楚楚。
張樹福:「那個qia-pa-gan(當地醫院名),那個(帳目)開出來了,他蓋個章,我跟他講說1萬7,你要1萬7還是要Computer?他說Computer。」
原來當地醫院開出約台幣1萬7千元的醫師「陪同出診費」,張醫師靈機一動,把本來就要送給醫院的電腦,又當成交換條件,意外省下了一筆費用,此時此刻他盤算著的,是這一筆費用,又可以讓他下回飛到哪個國家,又有什麼樣的大計畫。
有人也許不理解,都該退休的年紀,何必如此忙碌?但對他來說,只要見到這樣的笑容,他隨時隨地又像充飽電,可以重新再出發。張樹福:「人生啊,有兩種財,一種叫有形財、一種是無形財,那你賺的錢太多,你錢那麼多有甚麼用,對不對,所以你賺了無形財,那種成就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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