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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台上光鮮! 背後咬牙打拚的台灣京劇

記者 王德愷 / 攝影 劉文彬 報導
發佈時間:2012/03/18 22:31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唐明皇是許多京劇人心中的祖師爺,文革後,對岸連這祖師爺都不能敬拜,幸好這個劇種在台灣還留著一支血脈,在台北的這個戲台角落裡,梨園子弟們還能供奉著精神所繫。

吳劍虹是資深丑角名家,許孝存唱的是相近的戲路,武丑小花臉,看著學生在排戲空檔還認真練習不休息,吳劍虹覺得欣慰,轉過身來,跟另外一個演員的談話可沒那麼輕鬆,吳劍虹急著要把更多戲,口傳心授下去,這是他的孫子李佳麒,唱的是武生。

國光劇團京劇演員李佳麒:「人家翻一排(筋斗),我要翻三排,(我)祖父(是名角)的關係,所以授課的老師會對我特別的…照顧,『照顧』我,好好的照顧(操練)我,(看電視上)看一個人翻了很多後手翻,也就是小翻,然後很帥的亮在那邊,一個亮相,我就覺得,哇!京劇很帥喔!就一個很簡單的元素,翻跟斗,吸引了我走到今天。」

李佳麒:「我在鄉下長大,我是花蓮小孩,小時候很愛蹦蹦跳跳,爬上爬下,一個因緣際會我認識一個老師,他介紹我來,只告訴我這裡可以翻滾,我就來了,然後可以翻滾之外,書不用怎麼唸,我一聽就(高興),欸,這剛好是為我量身打造的學校嘛。」

2兩個孩子都抱著在戲台上發光發熱的夢,上小學不久就離開家,來讀劇校,以為不用背書考試,後來才懂,傳統戲曲藝術唱唸做打,比考試還難,國光劇團京劇演員許孝存:「我這一輩人,簡稱為台灣的末代的,末代的劇校生。」

說末代,指的是照傳統戲曲教育,勤教嚴管打出來的最後一批。李佳麒:「(小時候練早功)翻不對,打是應該的,你翻到對了也打,為什麼?我當時的大腦裡就有一個大問號,為什麼我翻對了還要打?(老師說)翻對了要記住怎麼對的,再來(翻)一排。」

許孝存:「這個就是一種身體記憶,我曾經聽過一個舞蹈老師跟我講說,這個就叫肌肉記憶。」

這樣的描述聽來很傳統,轉身回看,戲台上,搬演排練的故事,是埃及豔后與小丑的戲中戲,揉合舞台劇元素的創新京劇,可不傳統,只在台灣,但在台灣的這批梨園子弟,不想讓這個特殊的劇種荒涼下去,要繼續有新意,戲曲才是活藝術。

許孝存和李佳麒是劇團實力派演員,也兼劇校老師,工作量不小,走到這一步,心裡也有使命感,但小時候可不知道,原來是選了一條寂寞的路;3月的清晨,還不到6點鐘,天色全黑,許孝存已經從桃園開車到達內湖的教室,看著學生們一個個從宿舍走來,10到12歲的孩子們,也選了一條與一般台灣小孩非常不同的路。

磨磨蹭蹭,終於還是要開始練早功,離早餐時間還有1個半小時,頭下腳上的時間,才剛開始。李佳麒:「我們小時候的早功,是6點到9點,3個小時,3個小時,我們每天翻的跟斗,我們說後手翻,就是我們現在的小翻,人往後嘛,我們每天,不誇張,每天翻將近有3、500個耶!」

李佳麒忘不了從小帶自己早課的,永遠一號表情的劉老師,就算颱風天,老師還是照常來監督練功。李佳麒:「我想,太好了,今天(颱風)不用練功了,水慢慢的退,聽到老師(帶來的)小狗,在叫了,我們想,完蛋,老師來了,再叫了,『佳麒』,完蛋,『我的水呢?』,茶杯。」記者:「你還在床上?」李佳麒:「1樓在淹水對不對,我們在2樓走廊練,走廊上練。」

李佳麒:「畢業後我才得知,他當時這10年,是怎麼教我們的,他的家住哪裡,他當時(民國)70年的時候他家住永和,南勢角,我畢業去給他拜年時(才)知道,他家住在那裡,他每天要坐計程車,包計程車往返去淡海(海光劇校),每天,我後來有再問老師,他說,錢不是問題啦,你們把功練好,他就很開心了。」

現在早課倒立只要5分鐘了,但對一般人而言,還是不容易,更何況是劇校初級班的這些孩子們,離台上接受喝采的那刻,還很遙遠,現在這是練基本肌耐力,練基本的毅力,真正的藝人異於常人,只在這紮實的藝。李佳麒:「這時候最累了,撐過去,(功夫)就是你的。」

許孝存:「我要說的話是,(劇校)老師告訴我說,功練好了,誰要偷都偷不去。」

一天天吃苦,一天天認識自己的身心,學會督促和檢視自己,終於有一天,不用別人來要求你;李佳麒記得,18歲要畢業前,開始依依不捨,最後一天去練早功。

李佳麒:「我說,老師,(他說)怎麼了?我說,我們今天要畢業了,(他說)啊,要畢業啦,我說我們等下要去換衣服,今天要畢業典禮,(他說)好,隨便翻一排最好的吧,那老師,我回頭再看他的時候,那老師的鼻頭跟眼線,有一點(紅),很不捨,就是…又送走一批。」記者:「在老師面前,你們永遠覺得自己是?」李佳麒:「小孩子,就跟(面對)父母一樣,你再怎麼長大,你還是我的小孩子。」

因為在這樣與眾不同的早自習時間,住校的劇校孩子們就像有了第二個家庭,抓著紅腰帶的老師的手,是確保安全,孩子們學著信任老師的保護,也學著控制身體,才能在台上保護彼此,唱唸做打都要在小空間裡完成,如果你的觔斗翻得不精確,可能會讓別人出危險,團體生活,學到的就是經常考慮到別人。

因為禁止體罰,只能用說的,但很多身體感覺,好像還是用身體去記才最鮮明,許孝存和李佳麒都感覺,以前劇校老師的打,遠超過處罰,是讓孩子一天天明白,一個藝要學到精,要的是什麼樣的工夫。

許孝存:「你沒有來了解這個行業,最終…最終應該呈現出什麼樣一個,要達到怎樣的一個境界,才叫做令人讚嘆的那個境界,你沒來了解到,你就否定了這個鍛鍊過程中,老師對孩子,這麼的嚴格的對待,(只看成)是一種處罰的話,你就把藝術看得太輕了,功夫,就是你花時間、日積月累,每天在花時間做一件簡單的事情,耗不到那個時間,它不能形成一個功夫,並不是那麼高深那麼玄,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只要你願意。」

長久練習,才能發展出比常人好的肢體協調性與觀察力,但這中間,汗水跟眼淚都不會少的,有時候罵哭學生,許孝存也不太忍心。許孝存:「你要能夠言出必行,就是這樣,還有時間,因為每天要守時,這個部分,因為每天的時間,早上起床你就要練功,你練功排戲,都是跟別人在一塊兒,你不可以因為你的時間耽誤了,你會去影響到別人,我覺得這個品行的鍛鍊,是你從老師身上(學到的),我老師現在他也依舊是這個樣子,我覺得這是我們這個行業中,很珍貴的一個核心的價值。」

有些踏實的快樂、樸實的道理,用說教,是沒辦法讓孩子明白的。許孝存:「我(小時候)練功練到7點鐘,太陽出來,曙光乍現,我覺得我的心情,就跟陽光一樣開朗起來了,再怎麼苦,我覺得一天最苦的日子,在早功,那90分鐘我都度過了,我想接下來,都會是很好很好的一天吧!」

只能在某些生活方式中,在童年才有的純真傻勁中,鍛鍊出來,7點半,孩子們終於可以吃早餐,許孝存上車開往木柵的劇團,繼續排練工作;大一、大二的孩子們要期末公演了,八仙過海這齣戲有很多大堆頭群舞,就是考驗著團隊合作默契,還有每個人的動作夠不夠紮實精準。

和她的老師們一樣,大一小女生也懂得用自己的休息時間苦練,只是,老師們是為了舞台上的完美演出,她卻還沒有得到夢想中的角色,一齣戲只有一個女主角;知道自己目前是學姊的替補演員,她流過淚,然後繼續流汗,李佳麒是老師,也是過來人,要安慰學生,也要說真話,要她知道,梨園這行,論資排輩,現實世界更沒規則,就算你努力準備好,也不一定有機會。

李佳麒:「我說你要釋懷,老師到現在也在釋懷。」記者:「因為這是所有戲劇表演常見的事?」李佳麒:「因為,除非你要(表現得)超過你的師姐,是老師有看到的,你現在正在學,可是還沒有到精、透,還沒有昇華到,我現在來講,我還沒有到昇華的階段,我只到會,學會了,我還不敢說我精通透,都沒有,我在安慰她說,你才大一。」

這都是藝界人生要忍要鍛鍊的事,不公平中就醞釀著人生滋味,吃的苦都會是揣摩角色的養分,因為京劇走到今天,已經不能只唱老戲,京劇特有的美感,很多年輕人不懂,要讓新觀眾感興趣,就要創作新戲。京劇片段:「咦?我的大哥大呢?」

新劇本自然沒有前輩的演出做榜樣,要走出不同的路,已經是個知名演員的,照樣要忍,要顛覆自己,演了一輩子英挺武生的李佳麒,在配合國光劇團的新京劇演出時,第一次面臨很不想上台的掙扎考驗。李佳麒:「白話文很多,那…沒有一些文言文,哇,我們就覺得,哇,這很難背,然後又有一些,從那個戲開始加了一些舞蹈,很像現在韓國一些明星,那種勁歌熱舞那種。」

這其實也難不倒他,但要他裝可愛,演一個5歲的紅孩兒,逗笑台下兒童,可真的讓他內心掙扎。記者:「要裝一個5歲的角色?」李佳麒:「其實內心會有一些,有一些蹂躪啦,在那邊折磨,我那時候還去揣摩(觀察)到,小平導演的長子,他那時候年紀,也差不多4、5歲左右,去揣摩他那些樣子。」

年輕的新觀眾、小觀眾,反應非常直接,有時候難免讓台上的人有點招架不住,有時候,又讓他們想起自己的從前,許孝存小時候一把好嗓子,老師分派他唱大花臉。許孝存:「被老師打,打到最後我只能哭,但是,那個哭的背後,其實是我很想告訴老師說,我很喜歡學戲,但是我並不喜歡學花臉。」

但孩子想的是翻滾動作多的活潑武丑,那個年代要違逆老師的命令,難如登天,所幸他個子拔不高,老師終於被哭動,但還是要求他有始有終,要學會一齣大花臉的戲「黃金台」,才能換跑道,這也要半年、1年,小孩紮實地體會到追求夢想的代價,也遵守承諾學完了一齣戲。許孝存:「我很感謝那個老師,他並沒有強迫我留在大花臉。」

踏上自己希望的角色戲路,許孝存知道自己其實也幸運,天生有好嗓子,也有身體條件,早課上的小學生中,有些真的天資不夠,他會實話實說,讓10歲出頭的孩子,開始思考人生方向,這是慈悲的殘酷。

李佳麒:「孝存老師他是教毯子功的,我們這一行,練功開始是最基層的(基本功夫),所以他可以看到很多(天生的)樣貌,很多小朋友哪個資質好,他們一看就…,我們一看就會知道。」

許孝存:「我會將心比心,天下父母心,誰都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所長進,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那我又是個老師,我看到自己眼前這些孩子,(有些)將來的可能性卻不是在劇校,這個地方,我當然要說實話,因為(不說實話)對我來講,好像…,比誤人子弟還要嚴重,因為我覺得,青春一耽誤就不會回來了。」

劇校老師眼裡看的,不只是膚淺的成績,還有更多人生的選擇,孩子會經歷的事,不變的是,要他在學習這些功夫的過程中,透過耗、去忍耐,去訓練自己的耐性,無論會不會在戲台上發光,都不想讓孩子覺得這段歷程是白走的。

人生沒有白吃的苦,至少熬過劇校訓練的孩子,都會多一分韌性與堅強,許孝存在台邊練,有些翻滾是戲中橋段,有些則是在調整筋骨,循環血液,倒立對他而言,也是讓身體休息調養,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不是在最完美的狀態,17歲畢業前練習時,後空翻摔了一跤。

許孝存:「我是身不由己,什麼叫身不由己,(摔完)我全身像癱了一樣不能動,我感到台下的反應是(驚訝嘆息)這樣子,在救護車還沒來的時候,被人家拖到後台的時候,我就想過,我該繼續下去嗎?這些後續,我就開始在那時候,摔一個,我開竅了,會開始想說我的未來在哪裡,我曾經有想過說,萬一我這次起不來,我應該去哪裡,我應該做些什麼事情。」

花了所有的人生,去追求戲台上的完美,那時才16、7歲的許孝存,卻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路,窄得不得了。許孝存:「我想站起來,我一定要站起來,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站起來,我覺得我自己滿幸運啦,(傷)好了,醫生也覺得很奇蹟,我只有受到肌肉這邊,脖子這個地方的一點點傷害,休養了差不多2個月吧!」

許孝存:「我站起來的時候,有很多眼光是在懷疑我可以嗎?甚至有些人是要看笑話,哈,(摔)壞了吧,這些,我覺得很好的一個課題是,讓我學會說面對,這些在旁邊看笑話也好,或者說我現在就是面臨一個低潮,我應該如何谷底反彈站起來,我為什麼要懷疑我自己?我真的花了很多心思,我也愛這東西(京劇),我應當就是在這個地方繼續下去。」

他接受自己身體不再那麼好,認清現實,帶著不完美,但是繼續走下去。許孝存:「認清…認清自己,然後去接受自己,去接納這一切(挫折),重新來過,有一段時間我甚至,翻過去後面的跟斗,會有一段,是真的會有一段(眼前)黑影,那黑影就會讓我勾起,我當時摔在那邊的那個記憶,我還是…把這樣,我不敢跟別人講,就默默的自己多花一點時間去練。

跟別人說也沒有用,有些障礙,只能靠自己的決心去克服,梨園行,果然不是人人有條件能走的路,走上了,考驗就不會少,在類似的年紀,李佳麒也曾經有掙扎,心情不好,外面的世界又好像很大,武生從戲台上逃跑了,離開劇團。

李佳麒:「(民國)88年還是89年,我一度想離開這一行,我個人的因素,我才離開這個劇團才短短的1個月,中間有接到很多師長同學的關心,我也去端過盤子、洗過碗怎樣怎樣,那個沒有目的,我不可能變成店長,不可能變成大廚師,那要耗多久,又是一個10年,我已經吃了10年的苦,為什麼要從零開始呢?」

那頹廢的1個月,李佳麒體會到,他從小生長的這第二個家,原來有很多溫情。李佳麒:「小平導演的電話,是我打給他的,跟他在那邊哭訴,他說,你也長大了,你所做的一些事情,都要你自己去承擔,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不要辜負了誰誰誰,我不具名啦(栽培我的人),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對,我說,喔,提醐灌頂,我又回來了,然後回到國光後,不但沒有被責怪,就是,回來就好,做你該做的事情。」

世界很大,有些人真的沒有紅的命,但也有些人,人生註定就該站上台。李佳麒:「現在還是有在進修,自己要去進修,不管是文本還是看戲,都要去接觸,才會有你自己的創作,才能去教學生。」

低潮原來是為了往上走,而且老師們不是說說而已。李佳麒:「大學生還是,我覺得還是在一個玩耍的狀態,因為反正都還是學生嘛,從戲校直接升到大學部,他們都還是在跟玩耍一樣,可是到大學就不一樣了,你慢慢要進入社會,畢業就要去賺錢了,你這時候這4年還不收斂你的情緒,你出了社會,你會吃虧。」

教給學生的千般滋味,原來自己都經歷過,你有下多少功夫,觀眾看得清清楚楚,騙不了人,我們有一個行話,3天不練功,自己知道,3個月不練功,同儕知道,3年不練功,全世界都知道(看得出來)。」

許孝存:「有很多很多的機會,你可以出去外面,不用受這個罪,可是願意留下來然後,繼續在這個地方,它(梨園)已經不同於以往了,我們過去這些,現在留下來的這些同仁,我們的夥伴,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唱一齣戲(挑大樑),也都足以唱一齣戲,傳統戲,可是面對這樣的大環境,大家願意在這裡眾志成城的完成一個新作品。」

許孝存:「這場戲演小龍套,站在旁邊4個、8個的,下一場戲我又改裝,變一個很有很獨特很突出的角色,上舞台去,做獨角戲的表演,繼續從事這個京劇這個表演工作的人,真的很少,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很珍惜,也很願意去幫助別人。」

經過文革掏空,對岸的京劇舞台,現在直接跳到大牌明星為主的時代,能成就什麼京劇新生命,沒人有把握,但在台灣,京劇已經開始創新好幾年,試著走進校園,接觸年輕人,畢竟這種古典的美感經驗需要從小拓展。

許孝存:「京劇它已經是遺產沒有錯,但是在這份遺產當中,它有很寶貴的一些價值在裡頭,我們把它提煉起來,我們把它拿起來,不願意把它丟掉,一直放在新的作品中,京劇發展到這邊,在台灣現在這個階段,已經是個集體,大家一起完成一個大作,的這樣的一個時代。」

李佳麒:「單純一個戲曲還不夠的,我們應該要再去,去跨界,我覺得(被)譴責反而是好事,換個角度去理論好了,你會被批評,這個劇種,所以說就還有成長的空間,會更大,你還可以再玩更多的花樣。」

兩個老師,一邊教、一邊學,他們肩上的使命,比他們的老師更沉重,有些重量難以言說,李佳麒有次去進修,到大陸找爺爺當年的師兄學戲,文革把京劇紅星打成沉默老人,被冤被辱36年,老人後來只收了2個學生,其中一個就是李佳麒。李佳麒:「你在舞台上,不要輕忽了你的小角色。」

梨園行有太多孤獨的過程要受得住,女兒來探班,要不要讓女兒入這一行?李佳麒:「不可能,我寧可她去學音樂學舞蹈,京劇這一行真的,太苦,太寂寞。」

但是自己,一定要繼續傳承的使命,這種矛盾的心情只能往內吞,上了台就要全神貫注,即使是排練。許孝存:「剛才跟我的那個對手(演員),(排練)就是在做細節上的修正,然後更清楚彼此雙方動作的慣性,我們彼此了解,一個默契,這樣子,有沒有徹底去了解他(自己)的肢體,這是我覺得做一個演員,不管是什麼樣的演員,什麼樣劇種的演員,都應當要有的認識。」

手眼身法步,每個角色都有太多細膩,要在小小一方舞台上,一起完成。李佳麒:「跟斗是我們自己在翻的,你肌肉那邊要用力,你自己要去協調,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要去駕馭。」

許孝存:「逼到極限的時候,總是會把自己的能力逼出來的。」

台灣梨園的中生代,有紮實的基本功,但全新的角色卻要自己去揣摩,許孝存演過漫畫改編的兒童京劇。許孝存:「只能用畫面(去揣摩),因為漫畫書,它有圖像,那我用漫畫打開來(讀),再經過編劇他把它寫成文字,很多時候我們(新京劇)的戲情戲裡,已經跟我們以前所搬演的一些,什麼是非善惡啦,這麼簡單二元化的思想劃分,這種思想已經是不一樣了。」

以前的戲,忠孝節義,學戲也學人生義理,但現在新戲、老戲都要演,新編劇本中的角色完全難預料,許孝存最喜歡的,是盜銀壺中的邱小義,可愛的市井小民行俠仗義,不過他也不能拒絕演出新京劇中的紅衛兵。許孝存:「他是一個災難,在戲裡是災難的代表,我要去打聽這個人物的背景,

或者去問真正看過(紅衛兵)的人。」

學到的可能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這就是人生,各種滋味。許孝存:「或許你不懂我們演什麼,或許你不知道原型,京劇的原型是怎樣,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得到我們的努力,你看得到我們一直在發展,一直在變化。」

春天要上演的新戲,有濃濃古典京劇味,也有西方劇本與舞台劇的元素,和西方劇場不同的是,來看新京劇,還是希望你像老戲迷一樣,看到精采處,不要「ㄍㄧㄣ」,鼓掌叫好直接喊出來。許孝存:「叫好,看到很好的地方,我們會希望(觀眾)心裡不要壓抑,就把它叫出來。」

李佳麒:「你要去面對(現狀),你只能腳步一直往前踩。」

不守舊,開新路一直往前走,從對岸來的老劇種,加入新台灣精神,藝術這才算是活起來,這麼多苦都吃了,也沒在怕的,對台灣的這批梨園子弟來說,是個角色,就要壓得住場。

許孝存:「用掌聲來跟觀眾互動,(給我們)打氣,或是加油也好,這種方式是我們,從小所受的罪受的苦,在背後,人家所不知道的那個(辛酸)層面,當我們拿到台上光鮮亮麗給人看的時候,所期待的、最期待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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