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某次吃飯時聽朋友敘述的一個故事。

事實上，這其實是她朋友的故事。故事的男女主角據說是一對情侶，而且交往了很久很久。 後來不知道甚麼原因彼此分手了。

但分手後女方會不斷回頭暗示想要復合，但男方似乎因為不知所措，也或許因為離分手的時間還太短而一直沒正面回應。 結果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下，突然，大家又聽說這女孩子瞬間傳出結婚並嫁到國外的消息。

她一臉不能理解的表情問我說到「很莫名其妙吧？」「這女生怎麼會這麼反反覆覆呢，好糟糕喔~！」

我在聽故事的當下其實也不知道為何她會這樣；當然現在我也還是不知道她是為何有這些行為。 不過，我倒不覺得這整件事情有甚麼糟糕或是不糟糕之處就是。

對我這位朋友而言，她還比較處在一個「黑與白」、「愛與不愛」、「善與惡」二元性分明的年紀。但是從我這年紀來看，事情幾乎很難只是兩面；黑白之間往往還有寬廣的「中間性」這東西。

而年紀越長，真是越覺得中間性就越寬廣。我猜我即將邁近越來越看不到兩邊的年紀了吧？(笑)

確實，我們是可以用惡意來解讀前面故事女方的心態。比方說腳踏兩條船、同時兩邊嘗試、嘴裡說想要回頭其實還在跟別人交往、想要被很多人愛、耐不住寂寞、甚至莫名其妙這類的評語。

但我們也可以善意的來解讀她的心態。 比方說，分手後就算有別人追還是無法忘懷原本交往對象的好。 還是不斷的努力嘗試復合、直到終究覺得無法復合下才傷心欲絕想遠走他鄉、想靠結婚斬斷過去。

聽起來也是合情合理不是？ 而且這種解釋感覺淒美動人多了。

但到底哪個才是這女孩子的本意？ 讀著這篇文章的你不知道，寫著這篇文章的我也不知道，轉述的人不知道，甚至搞不好當事者也不知道。 當事人自己不知道奇怪嗎？ 其實也不奇怪。

因為你我恐怕都有過在當下只靠直覺與衝動做決策的經驗。理性或是邏輯的東西根本沒被考慮，或只是在當下覺得「就是不能不這樣做」。 至於理由，有時候還真要一段時間後再回想起來才能完全理解當時自己的決策原因吧。

既然常常連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我們外人哪有甚麼資格去責怪或是覺得別人奇怪呢。 很可能對當事人而言，日後回頭來看所有決策其實都有合理性跟必然性的啊！

所以啊，我其實很討厭喜歡硬把自己的「道德觀」轉嫁在別人愛情故事上的人。畢竟道德觀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甚麼放諸四海的正確性啊。 誰又能說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就是別人也該覺得對的呢？

記得讀過一本書，它對於道德的詮釋是如下的 (可惜我忘了作者是誰，僅記得是個俄國的哲學家，誰要是知道請告訴我一下)。

他說，所謂有道德感的人其實是報復心最強的人。 因為光是自己鄙視或是譴責別人已經無法讓他們滿足。他們希望自身的鄙視成為普遍性的譴責；他們希望讓所有人都能跟他們一樣攻擊他們希望鄙視的對象。

這份憎恨甚至強大到「希望讓被譴責者的良心」都跟他們站在一起(*註)。 唯有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心滿意足。

世上還有甚麼武器能這麼有效？ 也唯有道德才能造成如此大的壓力與傷害。 所以，或許從某個層面來回顧，道德感未必讓世界更好，最多只是讓我們「變得相似」、並藉此排除異己罷了。 所以，道德感強大或許也可說是缺乏包容的同義詞？

註: 我解讀的意思是說，道德觀強大的人會甚至試圖透過教育，讓他們鄙視的態度能深入人心。 別人做這類事情時，會從良心上覺得自我鄙視。

這當然是扯遠了。 但我得說，愛情的選擇從來無關道德。

如果人可以完全理性決策，確實可以把一切決策簡化成「愛或不愛」、「接受不接受」、「選擇或放棄」這類非常二元的東西；如果兩個人的所有主客觀條件都能永恆不變的話，愛情當然可以恆久如新。

但偏偏人有感情，選擇與被選擇涉及太多理性以外的因素；也偏偏人生其實是處在動態的變化下。 我們的情感與決策其實是會隨時受到外在變動而影響。

很可能女主角原來很想復合，可是某天看了部電影、讀了本書、某個老朋友給了建議、算了命、遭遇意外，突然心境開始有變化，發現好像沒這麼愛了。 這類事情也是很可能發生的吧？

「不是不愛」不表示「愛」。

「不這麼愛」也未必就是「不愛」。

愛與不愛中間還有數千萬的級距，每個級距中可能又有力量強弱的差別，以至於兩端是根本無法到達的。

道德觀在那男女之間的故事其實根本不該出現。 畢竟我們誰也無法評價、更沒有資格評價他們。

我們很可能將永遠也不知道故事中的女方是抱持甚麼心情嫁去國外。可能是邊回頭邊傷心著的出發，也可能是雀躍無比的離開。

但就算是後者又如何呢？ 其實也跟我們無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