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換日線》Elise Ay／紐約時尚設計圈裡的文化觀察：半路出家的時尚觀察者。台大中文系、台大中文所畢業，曾短暫在歐洲讀過藝術史，差一點被哈佛錄取，之後進入 Parsons 時尚設計學院攻讀第二個碩士。信仰藝術與美，相信文字。儘管卡爾維諾說：「沒有語言不欺騙。」還是希望能以最真誠的筆調，紀錄異地生活與文化觀察的碎語呢喃。 )

一直都知道，Gossip Girl的情節是真的，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這麼真，而且還發生在我身上。

熱門影集Gossip Girl退燒之後，Wednesday Martin的《我是一個媽媽，我需要柏金包！》又帶起了一股紐約曼哈頓上東區不思議的風潮。

Gossip Girl裡上東區貴族女孩們壁壘分明的階級分界，非我族類就算擦身而過也視而不見，眼高於頂的她們有自己小團體裡生活的規範：從衣著、飲食到用語，在在圈限這個群體的特殊性；

Wednesday Martin以她人類學的專業，隱身觀察上東區貴婦們的生活，這些提著柏金包、待自己的體態有如寇讎而拚命健身的苗條少婦的許多行徑，宛如以不同的姿態展現靈長類動物的群居與競爭。

小孩上幼稚園不只父母要接受面試，僅只兩歲的小孩也要從他們「試玩」的表現中被評分；有錢買不到上東區的好公寓，討不討委員會歡心才是關鍵；初來乍到的新人無法融入群體，除非核心人物發現這些新人有什麼有利的人脈網絡......。

這些看似和大多數人生活的距離太遙遠的現實，其實都在同一個時空不停發生。

在台灣得知被分配到的宿舍位在上東區後，就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了。只不過，雖然住在上東區，但和真正的上東區家庭沒有任何瓜葛，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各過各的生活的狀態。

在路上常看到挽著柏金包，或是穿著超級細根紅底高跟鞋，肩上掛著一個Chanel包，牽著小小孩的貴婦人，但也就僅只於此。

而在來到紐約、決定轉向，朝時尚產業發展前，就知道看高不看低是這裡的常態，但我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遇到，而且還是在學校裡。

●我的高冷系同學：種族不是重點，有沒有利用價值才是

國中的時候曾被英文老師形容高冷，但冤枉啊，我只是不善社交，加上不愛說話而已。你見過她們，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高冷。

新生訓練的時候，就注意到班上幾個女孩很酷──長得很漂亮、經歷很豐富、表現很自信、超級會穿衣服，總之就是，很酷。

但她們似乎對認識新朋友絲毫沒有興趣，每次只要行程一結束，她們就馬上消失，不像大多數的人會留下來吃點東西、參加系上的社交活動。那時候完全沒有跟她們攀談的機會。

正式上課後，她們是班上的妙麗，永遠是第一個舉手，而且一直舉手，言之有物、觸類旁通，金髮與無腦之間的聯繫和她們無關，而她們也迅速形成了一個超菁英小團體。

團體外的人一概不太搭理，或是場面性地講幾句話，好像只有她們認可的人是人的樣子。家裡有錢不說，她們還很聰明，而且她們很努力。（100%人生勝利組。其他人嗎？謝謝指教再聯絡。）

不過她們也並非種族歧視，團體裡除了幾個美國影集裡典型的金髮有錢白人：在時尚產業工作多年，（應該是）住在紐約飯店 Penthouse（就是那種有客廳、有開放式廚房、有大浴缸的頂樓房型）。

在倫敦長大的世故史丹佛畢業高材生、在Vogue擔任兩年造型師，本身就長得像模特兒無敵瘦的冷豔衣架子、有美國、加拿大和歐盟護照，學期中的短短週末可以安排去柏林和邁阿密放鬆度假參加婚禮的加拿大俏妞。

還有嗓門極大過度活潑的黑美人、大概富可敵國，Louis Vuitton、Prada、Balenciaga當書包隨便丟地上，全身名牌，幾個禮拜前問老師某條Gucci髮帶好不好看，幾個禮拜後她就戴著那條髮帶（而且還包色！）出現在課堂上的阿拉伯人。

以及在美國長大，於精品百貨Saks Fifth Avenue工作多年的伊朗豔妞，有時候還會加入在俄羅斯和瑞典居住／工作過，並在時尚產業當了多年公關的韓裔美國人。

種族、膚色，甚至家境好不好（但還是要有一定的經濟水準才負擔得起她們出去玩的消費）對她們來說不是重點，她們在意的是──有沒有利用價值。（我的觀察啦。）

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因為她們滿喜歡更新Instagram Story，而我滿喜歡默默觀察的。Bang！

●初期禮貌性的打招呼，後來則把「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當空氣

從剛開學的時候走在路上遇到還會禮貌性地打個招呼，到後來假裝沒看到或是低頭滑手機。簡而言之，當她們把妳歸類為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妳就正式從她們的生活出局。

於是，人生第一次被當空氣。

偶爾的互動就只限於課堂討論贊同對方論點的時候。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原本以為，課堂表現得好一點，展現自己有腦有深度的一面，情況就會不一樣。但我實在太傻太天真，課堂表現和未來就業沒什麼直接關係，所以我依然在名單之外。

倒也不是趨炎附勢，只是希望大家和平共處、禮貌相待，不必深交，但至少見了面還是笑臉迎人打聲招呼不好嗎？不好哦，沒有利用價值，她們一秒也不想多浪費。（不過主要是其中某幾個軸心人物啦，其他人見了面還是會打招呼。）

從一開始難過、不解、憤怒，到現在算是釋懷，漸漸歸結出「有沒有利用價值」是她們交朋友的標準。這在資本主義、個人主義盛行的美帝正常正確正當，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文化衝擊第一課。

我覺得在這裡，我有點像是穿著政治不正確藍色毛衣的Andy（註一）。

我努力學習她們精準而有程度的用詞（同學間的日常聊天常會蹦出 GRE 單字。一般市井小民講話怎麼可能會用這些詞？有時候只是為了表達隨便選字用，但這時候他們就會有不同的解讀（但也有可能是我的內心小劇場）。

我的報告文法沒有問題、內容沒有問題，就是遣詞用字老師覺得該加強。雖然她說這是文化差異比較難，要再多努力，但就是，她希望我能在語境裡使用一個一針見血非常精準的單字。

啊，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努力了解這裡的文化，不管是學校還是產業、努力成為有利用價值的人。

當然，利用別人、僅選擇有利用價值才交流來往的人不只存在於紐約，在世界各地都有，到了異地才遇到這樣的人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

只是，比起單純利用別人，能讓自己有利用價值、讓自己有機會被利用，好像不只是在向社會證明自己，也同時是某種程度的自我認可。

努力成為有利用價值的人，但提醒自己不要變成只會利用別人的人。提升自己的價值，同時依舊要以溫柔面對社會的堅硬與多刺。這大概是在美帝資本主義底下，我對自己最微薄的期許。

註一 : 電影《穿著Prada的惡魔》女主角Andy

《關聯閱讀》

柏克萊派對006：派對與飯局，浮誇與順應──台美交友文化差異 

從劍橋菜鳥到學院「社交女王」──窮留學生的「辦趴」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