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達志影像
(作者/易小文)
六月是畢業的日子,拍完學士照後,畢業即失業,除了繼續升學外大家都將進入職場,為數不少的大傳新聞系學生將成為記者或者編輯。
進了職場你沒有說不的權利,除了說不想幹。
電子媒體的記者進了新聞圈,第一天就要跑長官交代的線。
該堵麥作訪問的回家(或公司)寫稿,作帶子一點都讓你輕鬆不得,在電腦前寫稿還要不時被打斷,有人問你有的沒的、哪些東西要問採訪對象、進度如何,兵荒馬亂中,稿子寫好了傳給長官看,長官上面還有長官編輯等等,直到帶子過音做好可以播了,才可以吃便當。
吃的時候,眼睛還要盯辦公室的電視牆,看看別台播了沒,別台怎麼做這條新聞的。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做的新聞播出了,看到自己的名字在電視上,有那麼點虛榮感跟成就感,同事走過打招呼客套的說這條跑得不錯,有些會跟你說哪邊還可以改進加強一下。
接著心裡祈禱下班前不要再出什麼狀況,萬一LINE傳來哪邊有重大車禍、火警命案等,雖然要下班了,還是要客氣的問一下長官需要支援嗎,等長官說不必了,接班的去跑就好,你才可以放心下班。如果你覺得現在該我下班了吧,便準時打卡走人,那你可能一到家就會被call回公司支援很多案子,有時還可能不只有一個現場要連線,而是兩三個現場要連。
電視台白天一堆記者,各人跑各的線,小夜大夜則通常只有一組人,沒新聞或小車禍、小火警當然可以搞定,但出個重大傷亡當然就得叫人支援了,不管你跑政治、生活的,只要還會動的,都給我回公司拿機器、拿麥克風支援。像上月的割喉案,社會線的白天班變小夜班就是這樣。
去年的高雄氣爆案本來小夜快下班了,晚上11、12點發生,除了高雄記者,還CALL台南就近支援,當晚台北緊急調人下高雄,很多記者就是回到家要睡了,被找回公司領機器一路往高雄跑,台北決定延棚,主播、導播、編輯都留下來,小夜記者變成大夜,在公司電腦前手機一邊充電一邊跟高雄聯絡,沒人敢唉,這就是記者的工作。有時在外面還要碰到人家酸,不過也不是很在意,畢竟他們也不可能不看新聞的。
2006紅衫軍在凱道抗議一個月,每天就除了政治組、社會組互相支援,有記者還延遲婚禮因為婚禮要忙個好幾天,因為公司沒那麼多天婚假讓你請。所以媒體有句話說:在電視台,女生當男生用,男生當畜生用,畜生呢?當長官!這句話出處其實是吳念真跟邱復生的對話。
當颱風天大家在家裡或在KTV放颱風假時,你也想放颱風假?你敢不敢跟長官說?你只能乖乖的穿起漂亮的雨靴,穿著公司的狗鐵絲雨衣出門,到公司領麥克風跟攝影記者、採訪車司機遊山玩水去了,哪裡淹水去哪玩水,看到土石流、路樹倒塌,你也只能裝勇敢。
鄉民只會在電腦前笑記者跑這什麼新聞?卻又不敢不看颱風天的即時報導。
今年台北市勞動局針對記者工作勞檢,很多記者都不看好,就像上述這樣,我下班就不管了,可以嗎?當然可以!明天東西收收回家讓你休息個夠。
每年寒暑假都會有大傳或新聞系的學生到各媒體實習,我很喜歡問他們這段時間實習跟在學校學的有什麼差別?大部分的答案是跟學校學的差很多。我常說,如果要照學校學的,根本沒辦法跑新聞,包括那些新聞倫理什麼的。但是有張文憑跟學長學弟們,當然好照顧多了。
我常講新聞給誰看的?就是給老闆看的。
你的薪水是老闆給的,不是讀者給的。
你跑的新聞上面有組長、編輯、總編、經理都要過問,新聞部長官會跟你說稿擠、時段不夠、沒什麼新聞價值,所以你的新聞價值是老闆說了算!你對新聞的熱誠,可能在三、五年就被埋沒掉。你能做的,就是長官叫你跑什麼就跑,因為你想跑的,長官不一定喜歡,只好跑長官、公司要的。
跟很多警察學校的警專生一樣,當警察為的是維持社會治安,畢業進了分發單位後,總想好好表現一番。但在公務員體系待個幾年就發現,警察只是一份安穩的薪水。不要出錯,安心退休就好。因為你上面還有長官跟更大的長官。幹到分局長又如何?議員有意見,你還不是要乖乖陪不是。幹到署長又如何?立委不爽,也是叫你立正站好。
以前記者被稱為文化流氓,流氓當然有大尾小尾,但是不管你大小尾,怕的是管訓。以前在報社,還沒電腦化時代,每晚都要乖乖回報社被管訓。文字記者跟攝影記者上面都有組長、編輯、總編,稿子寫的讓長官不滿意,會叫你過去,當你的面丟到垃圾桶,或是用紅筆在上面像改作業一樣ooxx,然後叫你重寫,寫完稿子送印了,也要等每天中央社預告,分發完明天跑的路線、稿單才能走。社會記者還要到分局或派出所泡茶吃消夜拉關係,最好不要半夜出個狀況讓你神經繃緊。
現在跑新聞雖然科技化,卻跟電子腳鐐一樣,到現場先用手機LINE一張,還不能已讀不回。
以前進媒體都會有師父帶,也就是資深記者帶你,現在好像沒有了。有次我在某分局泡茶時,一個新記者跟分局長交換名片,「你們怎麼常常換記者,上次那個誰現在去哪了?你也不用給我名片了,你也許也幹不了多久。」那個局長是誰我忘了,但這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常跟新入行的記者說,剛入行就要跑社會新聞,因為社會新聞跑得好,以後跑任何線都駕輕就熟,以後在現場碰到我多聊幾句,也別嫌我嘮叨了。
好久沒寫信了,這封信蠻嘮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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