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英:即使兩個人生活,我仍擁有最自由的孤獨。

作者 因寫作而樂著

2017/09/07 11:49
▲示意圖,非當事畫面/圖片來源/《劉若英粉絲專頁》

●人最大的悲哀,並不在悲哀的本身,而在於不能悲哀

多年前我的第一本書《一個人的KTV》,裡面講了很多一個人獨處時做的事情,那時我一個人旅行、看電影、KTV,朋友多少投以不可置信、同情……甚至怪異的目光,總覺得一個人去做這些事情,大多是因為找不到人陪,是一種勉強。

多年過去了,我的生活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我感激我的伴侶縱容我保持了這個獨處習慣。

過去如果你聽到我跟先生在同一個時間出門,卻到不同的電影院看各自想看的電影,恐怕會覺得「你們夫妻感情不睦」;如今,我們的朋友會說「真羨慕啊,你們各自有各自獨立自由的空間」,

這十幾年過去,整個社會對於獨處有了不太一樣的評價。

不管在人生的任何一個階段,我總覺得「我」就是代表自己,只需要對自己負責任。現在有了婚姻,我仍試著在兩人的關係中找到純粹的自我。即便如此,難免還是有些束縛。

就好比說,以前我單身的時候說「秋天好蕭瑟」,大家會覺得這句話很浪漫、很文藝;

但若是現在,記者就會問:「你是不是婚姻不幸福?」我常常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人妻不能覺得秋天蕭瑟?不能傷感?不能低落?難道所有的情緒不再是我自己的?還是在找到幸福以後,整個世界都應該變成暖色系的?

不免覺得,人最大的悲哀,其實並不在悲哀的本身,而在於不能悲哀。當自己不再是自己,如何能在新的關係下快樂的存活?這是我開始反思「自處/相處」這一題目的由來。

●只要離開網路與社群,某種程度就是一種獨處

陳綺貞應該是我認識的創作者中,非常知道該如何獨處的一位。她一天上網的時間不超過1小時,不用臉書、微博,家裡的無線網路基地台不是alwayson,有上網需要的時候才打開,也因為不需要隨時上網。

綺貞說她的手機只要保持百分之20的電力就足敷所需,「應該算我的運氣很好,我的工作就算手機突然沒電也不會被罵。」

綺貞認為,現在的獨處與相處很難區分。

往往很多人在一起的時候,也像是在獨處,「有幾次在演唱會的後台,一排人都在看著自己的手機,我想找個人聊天都沒人理我以前你得去找獨處的機會,現在只要離開網路與社群,某種程度就是一種獨處。」

綺貞說起的狀況,在我們的生活中經常出現。就好像A跟B在一起吃飯,B對這個餐廳的感想、食物的口味,他會在第一時間拍照、上傳到臉書上,卻未必抬起頭告訴坐在對面的A,

反而C透過臉書知道B的狀況比在現場的A還要多,成了一種沒有接觸的親密,或是近距離的疏離。

●若沒有「家」這根據地,旅行只是無盡的漂流

我喜歡獨居,卻討厭一直搬家。但以我的工作型態來說,一年12月裡面,我幾乎只會在「家」裡住上兩個月。我總是在外地移動、巡演、工作。

經常住在飯店裡,偶爾一覺起來,會懷疑自己身在何處?有時得花個幾分鐘想一想,望望四周的環境,確認窗戶、鬧鐘、水杯、電話之類物件的位置,才能定位自己的所在地,不斷移動的過程中,當然會想念那個在台北的窩。

那是我稱為「家」的地方。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把在外面的東西搬回家裡,那對我來說,也許就是所謂「旅程的完結」。然後在家裡,重新打包整裝,準備再出發,從這角度來看,家又是「旅程的起點」。

也許,若沒有「家」這根據地,旅行只是無盡的漂流吧!對很多人來說,所謂「家」這個地方,只是有個固定寄帳單、各類信件、包裹的地點。

記得有次跟湯唯聊天,她告訴我,她連在北京的住所都經常變動,沒辦法在每次變動前,一一告知有交易往來的各種如電信公司之類的單位,所以,只好把相關的帳單、郵件都寄到司機家裡去。比起這樣,我其實還挺慶幸。至少,所有的帳單,包括自己,都有個固定的歸處。

這也是我的矛盾,我既期待浪跡天涯,又覺得有個固定的家是件重要的事。因為,我們最終都需要有「回去」的地方。

●能「選擇」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沒工作的上午,我會起個大早把家裡整理乾淨。「為什麼?」五月天的瑪莎不解地問。

因為我先生有潔癖。我簡潔地回答。先生並沒有要求我做家事,但我就是想自己把家裡打掃乾淨,然後在他起床前,把前一天泡好的黃豆,打好豆漿,如果天氣冷,我就會先把暖氣打開,讓他走進書房不會感覺到冷。

「我沒想到書房居然是暖的。」聽到他這樣說,我就覺得很滿足。

「可你不擔心,時間久了以後,他就會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嗎?」瑪莎問。

我不會因為「擔心」就不這樣做,也或許,我更加擔心有一天我「不想」這樣做了。能「選擇」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既然選擇了「相處」的這條路,即便我必須放棄一些獨處習慣與模式,也是應該的。慢慢地,我也能感受到另一種生活的樂趣。還是那句話,既然單身不單身都會後悔,那麼我希望自己「結不結婚都不要後悔」!

●搭錯車、買錯票的恐懼

很多決定,你是可以後悔的,即便是婚姻,再難堪都還是有退路;但是「人母」這件事情,真的是一輩子。上了車,只能一路走下去。

那是一個新生命,從我自己的生命中誕生……我當然有很多的期盼,但也有更多的害怕。尤其獨處慣了,也好不容易適應了兩人世界,現在又要開始學習另一個新的開始……旅程至此,竟不免驚慌失措。

「身為人母這件事是個承諾,一種轉變,也可以說是一段陌生的旅程。比方說,還沒當媽媽以前,妳可以享受獨處,擁有自我的空間,但當了媽媽之後,藏在妳身體裡面的母性就會逐漸佔據妳的身心靈。這種精神狀況跟瘋狂是很相似的,一旦陷入這樣的狀態,原本的自我就不見了,會被另一種精神狀態所佔據。其實初為人父也是這樣的。這是一種很有趣的狀態。」王浩威醫師說。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種事情,這也是我最矛盾的部分。如果說,我能夠自然而然順應天命,被母性所佔領,轉換成那樣的狀態也就罷了。但,如果我不是呢?如果我轉換到一半就停滯了,或是轉換到一半,我想折返回到原來的狀態,那該怎麼辦呢?

當然,我可以幾乎百分之百地確定──我回不去了。

「其實,這就是最棒的部分。」王醫師以肯定的語氣說。

「因為,妳就算買對票上對車,妳還是會想跳車吧!」果然,一語道破我的心情。這麼說,也不無可能。我點點頭。

上車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因此不管上哪班車,我似乎都會在矛盾裡掙扎,並且陷在對與錯之間的差距。但那又何妨?這就是我。

●最嚴苛的終極獨處──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對我來說,比起考慮「獨處」與「相處」,人生最重要的是「選擇」。我希望永遠握有自己最終的選擇權。如同我的人生最重要的一句話「選擇我所能承受的」。

將自己關在家裡算是「自囚」,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釋放自己;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改變那樣的狀態。「嘿!我握有主控權喔!」我可以開心地對自己這樣說。

但生完孩子後,我真的還能這麼自由自在嗎?我問自己。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而且是一種心甘情願的否定。只是,我會習慣新的生活方式嗎?

原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的生活早已經從身邊人的態度開始改變。

我為做月子做準備,準備了一堆書及DVD,而我去買隱形眼鏡時,眼鏡行的老闆卻潑了我一盆好大的冷水,「其實,記得月子期間,不要常戴隱形眼鏡,會對妳的眼睛造成負擔。」眼鏡店老闆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那,戴眼鏡可以嗎?我問。

「嗯……坐月子期間,妳該做的事就是休息,不要太過度使用眼睛比較好。生產對女人來說是很傷身體的事,坐月子最該做的事就只有好好地休息,讓五臟六腑可以歸位。」他說。

蛤,這樣我還能幹嘛呢?我去問其他有生產經驗的女性朋友。「就是睡覺吧!」她們異口同聲地告訴我。

但如果我睡不著呢?更別提,躺久了,人應該會腰痠背痛吧!我不禁擔心起來。以我對自己的瞭解,我很可能會躺到受不了,屆時肯定會有偷偷爬起床或是逃跑出去的衝動。

所以,坐月子對我來說,也許是人生中最嚴苛的「絕對獨處」狀態。

●沒有人生來就可以擔任母親這個角色

現在回想起來,在生產前,安排寫作這本關於「獨處」與「相處」題目的書,對我來說,也許就像切‧格瓦拉(CheGuevara)的《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般,我在進入人生另一階段前,透過與朋友們的對談,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並試著尋找未來可能會走的路。

這一連串的對談、聊天,某種程度地安撫了我產前不安的情緒。我即將面對的,也許與所謂的「革命」比較起來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或許,很多已經邁入那個階段的朋友,會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這件事,沒這麼嚴重。」

但,對我來說,前方卻是我完全沒有想像過的異境。也許,我會在那邊還繼續維持「奶茶」的生活型態,開心過活著;也許,我會後悔自己決心啟程前往那樣的地方;也許,我會蛻變持不一樣口味的「奶茶」。

但人生是一段無法回頭的旅程,我們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希望,不管是獨處或相處,我都能找合適的角度與姿勢欣賞眼前的風景,然後把遇到的故事告訴你們。

人生,待續。

(作者/劉若英:唱過一些歌  有紅的  有不紅的。

                           演過一些戲  有好的  有不好的。

                           出過幾本書  都是誠實面對自己的字句。

                           感覺做過很多事情  卻仍感覺不足夠感恩生命。)

>>本文出自《我敢在你懷裡孤獨》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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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更新時間:2017/09/07 15:27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作者

因寫作而樂著

  • 以文字為生,誤打誤撞開了出版社,只要能吃能睡能寫能編,日子就樂了。別羨慕哥,哥開出版社得跑三點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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