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2014年9月,我離開台灣到韓國首爾工作,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前進海外職場,也是第一次離開住了33年的原生家庭。
在談工作合約時,我和新老闆提及父母沒有去過韓國,對於小女兒隻身前往陌生國度有點擔心,沒想到老闆很阿莎力地主動開口說,「那有什麼問題,我邀請你爸媽和你一起來,來回機票和住宿都包在我身上。」由於當時家母身體狀況不佳無法一同前往,最後意外促成我和老爸,父女倆的第一次小旅行。
我和老爸的相處模式,一直以來都不算太親密。記得國小、國中時填寫家庭狀況,我總會在「家庭管教方式」這一欄,在爸爸旁邊的選項選擇「威嚴型」,雖然印象中老爸沒有打過我(會體罰的反而是跟我感情比較好的老媽),但我心裡一直都對老爸敬畏三分,沒有辦法和他輕鬆開玩笑或是講心事。
父女倆比較能夠單獨聊天差不多是我接近30歲左右的事,當時大我4歲的老姊早已出嫁,因此爸媽能夠嘮叨的對象只剩下我,老媽在家碎念的時候,老爸雖然不會幫腔,但偶爾在老媽出門時,我和老爸兩人可以在家享受耳根清靜的時光,或是一起騎摩托車出去買點小吃,有一點像是隊友的感覺。
但即便如此,即使在台灣,我們也沒有父女倆一起旅行的經驗,因此當老爸答應和我一起去韓國時,我說不上來是開心還是擔心。有家人的陪伴當然比較不孤單,但同時也害怕沒有一起旅遊過的兩人會不會吵架?爸爸第一次到韓國,要怎麼安排行程讓他對韓國有好感?心情複雜程度可想而知。
在松山機場出發前,我鼓起勇氣叫老爸和我一同自拍紀念一下(好像是父女倆第一次自拍),上傳打卡前還特地美肌了一下。直到上機那一刻,對於能去韓國工作以及和老爸一同旅行,我還是覺得像作夢一樣,非常不真實。
然而在班機抵達韓國仁川機場時,隨之而來的興奮感沖淡了許多憂慮。在此之前我已經到過韓國8次,熟門熟路地領著老爸通關、領行李、聯繫前來接機的駕駛,直奔老闆替我們預定的高級飯店。
擔心冷場的我,不斷介紹沿路風光,加以宣導韓國小知識,明明是來工作的,此刻我卻更像是老爸的專屬私人導遊,將他奉為上賓,但老爸還是一貫的撲克臉,戴著墨鏡的他看不出來對韓國的第一印象是好還是壞。
到了飯店,老闆已經等在貴賓室,見面前我擔心老爸英文不流利,韓裔加籍的老闆也不會講中文,心理準備好要當兩人的翻譯,沒想到見面時,老爸主動和老闆握手,還說了一句「Nice to meet you!」嚇我一大跳!
當時談了什麼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但我印象很深刻的是,老闆眼神堅定地看著老爸,對他用英文說出「你的女兒很優秀,我們很榮幸擁有她成為一份子,請放心交給我們!」隨即轉頭要我一定要將這一句翻譯成中文給老爸聽,當時我心裡還滿不好意思的,一向內斂的老爸聽了當然也只是微笑。
本以為初次寒暄過後,老爸可能會礙於語言不通,不想再和老闆多交涉,但是後來在老闆赴美出差前,又一起吃了一次韓式料理午餐,這回老爸意外主動出擊,在午宴結束前,主動要求和老闆一起合照留念!但是招牌撲克臉又來了,合照中戴著墨鏡的他,依舊看不出心情。
一路都擔心著「老爸喜不喜歡韓國?」的我,在這四天三夜中,努力地帶了老爸去一些知名景點,像是古色古香的傳統街道仁寺洞,結果老爸看著街邊賣的紀念品說「這不就Made in China有什麼好買的?」,害我當場臉上三條線。
帶老爸去喝有名的Smoothie King招牌水果奶昔,他也是一副「還好吧」的表情,總之帶他體驗什麼韓國吃的喝的買的,都沒有很滿意的樣子,這讓身為韓國通的我感到有些挫折。
由於抵達韓國後一星期就要上工,老闆只交付我房仲的電話就出差去忙了,我得自己趕緊聯繫看屋。
大學時期沒有住宿過、也沒有租過房子的我,對於租屋這件事一點概念都沒有,當時真的好險有老爸陪我一起看房子,選到了一間配有傢俱、電視、廚具、無線網路、廁所,拎包就能入住的10坪小套房。
以前家裡開裝潢行,老爸對於屋內擺設也有一些意見,幫我把原本對著門口的床頭換了個方向,這麼重的木頭床假使只有我一個人絕對搬不動。之後老爸又陪著我採買一些生活用品,趕在他搭機回台灣之前,幫我安頓了大半。
四天三夜過得很快,第四天的中午我送老爸去機場路上,心裡想到這一分開,就真的要開始獨立生活靠自己,心裡一股情緒湧上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老爸還是一貫的硬漢形象,以及已經說過好幾遍的撲克臉,沒有來個大擁抱,只叫我好好保重,就酷酷地自己入關了。
我目送老爸的背影,想到下次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加上擔心老爸一個人搭飛機回國會不會有問題,忍不住在機場大廳哭了半小時,不知道老爸隱藏在墨鏡底下的眼睛,是否也濕潤了呢?
回想決定出國工作前,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父母不同意,要如何開這個口我真的掙扎了很久,但可能是我年紀也不小了,爸爸也了解我個性不是隨便說說,當時他只說了「去闖闖試試看,但不要只是因為喜歡韓國就待在那裡,如果撐不下去就回家。」
在他平安回到台灣後,也LINE給我說「不要擔心家裡,一切有老爸在,好好打拚,自己保重。」老爸就是這樣惜字如金,但這精簡的幾句訊息給了我莫大的勇氣、讓我在異鄉支持下去。
儘管我不知道老爸來了之後對韓國有沒有改觀(他一直覺得日本最棒、韓國落後台灣),至今再也沒去過韓國第二次,但我很感謝他願意在我人生第一次離家時,陪我到他不那麼欣賞的韓國,以實際行動支持我。
我不是一個會撒嬌的女兒,也從來無法擁抱爸媽跟他們說我愛你,但我心裡真的是滿滿的感謝,這趟父女倆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韓國小旅行,是老爸給我最棒的禮物。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並授權刊登,不代表TVBS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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