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我在一間慢性精神科醫院當護理師。

在那種機構裡的病患，很多都是被家人遺棄、無自主能力，生活靠社會福利支持，到死了，也就是機構負責人簽字處理後事，完全找不出家屬的。

其實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在人間，只是沒有活著的親人願意與他們有瓜葛。

那裏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淒涼的故事，只是沒有什麼人的內心與能力，可以去探究並同時承載幾百人的淒涼，那些林林總總加起來，是非常龐大的負面能量。

我想說的這個精神分裂症的B女，當時53歲，紀錄上她是就讀新北市一間天主教大學期間發病，發病後的30多年來，父母相繼過世，唯一的弟弟據說移民美國，於是她的監護權是分給她仍在世的五叔。

有次她五叔帶她外出，說好隔日回來，結果卻在兩天後的傍晚，趁著醫院主管都已經下班才帶她回來。

回來後，五叔自稱說是送她去健檢中心做兩天一夜的身體健康檢查，所以遲歸！

聽起來像是蠻合理的說法，可是，B女回來後，整天坐在門口望著外面，臉上痴痴地模樣，就像是在等老公。

她說在等五叔來，五叔說很快又會來接她出去。

很詭異的狀態，問她出去那幾天跟五叔到哪裡了？B女猶豫了才說五叔帶她出去玩吃肉包住旅館，還特地強調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在旅館看電視！

整件事聽來是很骯髒的，對比B女臉上幸福陶醉的模樣更是諷刺。

後來跟主管說到這件事，也報告了B女月經來了，現階段至少沒有懷孕的疑慮。

主管聽了後嘆了口氣說：是五叔只是自己搞這件事就罷了，她認為五叔還找了別人，用此賺個幾百幾千塊錢。

主管說得很自然，完全沒有多加思索。

整件事到這裡才真正震懾到我了，那位主管在類似機構工作多年，見過的社會底層黑暗多如過江之鯽，她隨口輕輕的這幾句話，就讓我震驚多年！

後來有和一個警察朋友聊到這件事，朋友聽聞後憤怒的說，五叔真是人渣，要我把更詳細資料給他，他會將那個人渣繩之於法。

繩之於法？

表面上看來壞人繩之以法是對的。但是將五叔繩之以法了之後，就意謂著B女從此真的毫無親屬，不只社會局將完全支付她的生活開銷，未來甚至連她到醫院急診都不會有親人來簽字……

類似B女遭遇的，很現實的是在全台灣沒有上萬，也有成千，她們並非是可以展望未來的青少女，社會上又真的有多少人願意自己每年交的稅金，給這些家屬不管的慢性精障者呢？

即使心中唾棄整件事的骯髒，抬起頭卻看到B女臉上幸福陶醉的模樣。將那個人渣繩之以法的話，B女臉上再也不會有憧憬，只能日復一日在與世隔絕的地方慘度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