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會長大,他的兒子、女兒呢?|獨家Ⅰ

作者 劉峻谷

2016/03/15 12:00

(作者/劉峻谷

清晨五點,47歲鄭名揚摸黑起床,空氣中有一股臭味和酸腐味混雜,令人聞之摒息、窒息的味道。他嗅著這股熟悉的腥臭味起身,一頭灰白相間的頭髮,微駝的背,排骨嶙峋的上身穿著無袖「吊嘎」拉開閂,「依呀!」一聲,打開兩片厚重的黑色木板門。

天際混沌未明,七月清晨的涼風吹進室內,稍稍減少了凝重的臭味。鄭名揚跨出門檻,走到雞舍。棲停在木架上的公雞看見主人來了,昂首豎頸拍著翅膀「喔!喔!喔!咯咯咯!」大聲啼叫。窩在稻草梗和米糠堆的六隻母雞咯咯咯地慌亂站起來,四處遊走,看著鄭名揚將清晨剛下的蛋拿走。

鄭名揚走回屋裡站在大竈前,抄起葫蘆瓢從大水缸舀水倒進竃口上的大鐵鍋,直到八成滿。他朝竈口扔進一把綑成一束的稻草,點火,再塞進稻草和竹子綁在一起的草束、木頭,助燃火勢。

他取下掛在牆上的鐮刀,扛起牆角的鋤頭,挑起一個大竹筐,走出廚房後門,來到菜園,用鋤頭迅速扒撥地瓜葉,用鐮刀割斷粗厚多汁的莖,放進竹筐,挑回廚房,一把一把放進水已經沸騰的大鐵鍋中,用大鏟子煮地瓜葉。撈起煮熟的瓜葉,倒進屋旁的豬舍飼料槽,並拌進其他豬飼料。他看著搶食地瓜葉逐漸長大的豬,心中一陣酸楚。豬會長大,他的兒子、女兒呢?
▲示意圖/達志影像/美聯社/非當事畫面

他慢步回家,站在神明桌前點燃兩炷香,望著神龕裡的菩蕯像、歷代祖先牌位唸唸有詞。牆上的鐘「噹!噹!噹!」敲擊六響。他又走進廚房張羅今天的早餐,有煎蛋、醃花瓜和花生。滾燙的熱粥裝在一只小鐵鍋,放進一個裝冷水的大鐵鍋散熱。他接著煮午餐,竈上排列著五個鐵便當盒。

七點,他吃完早餐,將已經已放涼的中午飯菜一一填滿便當盒,然後用四個塑膠杯盛滿僅剩餘溫的粥,四只塑膠盤上擺放冷掉的煎蛋、一把花生和醃花瓜。他將粥和塑膠菜盤、中午的便當一一放進鄭太太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房間,輕撫兒女熟睡的臉龐,輕聲說:「早上吃粥,中午的便當在旁邊。」

鄭太太一頭長長的亂髮,髮尾用橡皮筋胡亂地綁著,失神地坐在床沿,看見鄭名揚走進來,幽幽地說:「昨晚土地婆帶我去夜總會逛夜市,好熱鬧,我看到阿公和三嬸婆,兩人手牽手,不見笑,夭壽哦!」鄭太太的阿公、三嬸婆早已過世多年。

鄭名揚又說了一遍:「早上吃粥,中午的便當在旁邊。」鄭太太呆呆看著地上。他檢查了套在她腳裸的鐵鍊子,依然牢靠。為了避免鐵鍊擦破皮,鄭太太右腳腳裸上長年綁著一條毛巾。

兩個分別20歲、17歲的兒子的腳用鐵鍊和堅固的尼龍繩綁在床上,12歲女兒用尼龍繩綁在腰部,另一頭閂在房間裡特製的鐵橫桿上,防止她走出門。

他有二子一女,三個小孩發育良好,個個身強力壯,卻都有嚴重智能障礙,讀完國民小學的啟智班就待在家中。長子、次子天生莊稼漢的體格,孔武有力,四肢發達,除了看人時愣愣地傻笑流口水,打噴嚏不會擤鼻涕外,會哭會笑,會爬樹,追野狗或揪牛尾巴。長子喜歡扔石頭打屋頂上的貓,一根根拔下公雞屁股的毛,讓公雞光著屁股亂竄。

次子喜歡挖東西,將菜園的菜苗、蘿葡、地瓜統統挖起來,撕成一段一段;挖開豬舍牆角,讓豬跑出來逛大街,他跟著後頭吆喝!豬在路上嘶鳴亂竄,有的被機車撞傷,有的跑進菜園挖蘿蔔啃食菜苗,有的撞翻餿水桶,直接吃起第二天才會吃到的廚餘。 

兩兄弟看了電視武俠片,先是拿著鋤頭在村裡對著小孩揮舞,後來竟在稻埕上演鋤頭大戰鐮刀戲碼,嚇得鄭名揚呼喊鄰居幫忙。他拿起畚箕充當籐牌,擋下鐮刀,將次子押在地下;鄰居趁長子放下鋤頭呆立看著弟弟被擒,從後方抱住他。兩個人從此都被禁錮在家。

女兒好吃懶動,14歲體重已經破65公斤,整天都在找吃的填飽肚子,稍不注意她就抓到什麼吃什麼。她看到豬吃廚餘津津有味,也跟豬搶食;在學校搶同學的棒棒糖、冰淇淋或包子。她無法分別什麼是我的、別人的,餓了就想吃。

鄭太太原是小學老師,可能肇因於......

未完,請繼續關注下篇生活6年,每天都有不同的驚奇!|獨家Ⅱ

本文摘錄至劉峻谷《判決人生》 ——「12則令人感動、嘆息、落淚的人生悲喜劇」,精彩全文請詳見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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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6/21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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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峻谷

  • 「法院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對當事人來說,法院是他們追求公平正義的地方;對我而言,法院是人間恩怨情仇的匯集地。 我寫的故事,都是發生在法院、檢察署的真實案例,我寫他們人生的失敗的過程,寫他們作證,良心面臨的勇氣和懦弱,並反省媒體報導產生的正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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