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達志影像
 
    新聞職業生涯中的某位長官曾說：「社會新聞就是江湖，在江湖的環境中，跑江湖的新聞。」他的意思當然不是叫我們去「混」，而是「有規矩」。講義氣，懂分寸，說穿了，社會中心就是「幫派」，另一種型式的幫派。
 
    二十多年前退伍進入新聞圈，隨即被派駐南部某城市。菜鳥一般都是從社會新聞開始磨練，除了練習寫稿，同時也可以接觸社會各個層面，舉凡任何和警方相關的人事物，都是社會新聞的基本結構。
 
    某一天正在寫稿，呼叫器響了，號碼是同業老大哥，以為又有案子發生。
「你的稿子寫完了嗎？」師父問。
「還沒，正在寫，有其它的案子嗎？」直覺以為又有新聞要跑。
「不是，可不可以打個商量，如果可以的話，昨天晚上的那一則，應召站的名字可以改一下嗎？」師父的口氣帶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
「應召站的名字嗎？可以啊！沒問題，要改成什麼？」我回答得很爽快，因為他是亦師亦友的老前輩，平時對我多有照顧，況且，應召站的名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叫做甲或是乙，對新聞的本質沒有影響。於是，我照師父的意思，改成另外一個名字，也就是後來見報之後的名稱。
 
前一晚和師父在分局的三組泡茶閒聊，突然對門的派出所吵吵鬧鬧，好奇前往查看，結果是兩個脂粉濃艷，穿著火辣的女子，另外還有兩個男子，叼著菸，坐在派出 所的一隅。數名員警忙著製作筆錄，偶爾傳出不滿的吼叫聲，分不清是員警斥喝還是嫌疑人辯解。了解之後，原來是警方破獲應召站，捉了兩個應召女子以及馬伕和 負責人。新聞重要性倒是不高，但手邊也沒有其它的新聞，姑且寫之，也算是有業績，交差了事。應召站的名字，不是新聞的重點，甚至一般讀者根本不知道有名 稱。
 
過了幾天，師父約我喝茶，但這次不在分局，而在茶藝館。進入茶館，現場除了師父，還有一位不認識的男子。介紹、交換名片之後坐定，這位陳先生拿出一個信 封，說是要謝謝我的幫忙。「就跟你說不用了，幹嘛這樣做？」擋在我提出疑問前，師父先表示拒絕。「這是……？」我完全摸不著頭緒，但，信封裡裝著東西，有 點厚度，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新臺幣，而且數量不少。「我就直說了。陳大哥是前幾天我們寫的應召站的負責人，那天我打給你，要你改個名字，就是陳大哥拜託 的。因為這樣，所以他要我約你出來，同時表示一點心意。」師父說清楚來龍去脈，信封裡裝的，就是對於我在報導中改了應召站名字的「感謝」。
 
無論如何，這是不能收的錢！我不會說自己多麼正直，更不否認有點心動。但是，這是師父交待的，完全不費吹灰心力。講得再白一點，這是我回報師父的教導，就 算論人情，也是我和師父之間的事，跟陳大哥一點關係都沒有，直說橫說，我都不應該收下這個錢。陳大哥大概也知道我跟師父一樣，不會收他的錢。所以他不再堅 持，只說會寄幾斤好茶在茶館裡，想喝茶就可以來喝。但此後，我沒有再去過那家茶藝館，因為，那本來就沒人欠我。
 
我完全沒問師父跟陳大哥之間的關係，但我確信，師父也不是那種會收錢的人。因為他常說，跑新聞就是交朋友，今天幫人家一把，改天或許我們就需要別人伸出援 手。況且，改應召站的名字，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當記者不是混黑社會，但是做人的道理，在這個環境裡秉持的原則，沒有太大的差異。
 
社會中心就是「幫派」，跑社會新聞就是「混黑道」，依靠是心中的規距和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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