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群尿黃)
這是我媽,
她正興高采烈的跟我介紹她的菜園,
用自己搬來的木頭跟竹子搭的瓜棚,
她當下的喜悅就跟瓜棚裡的絲瓜一樣,爬得滿滿的,
去水溝提水澆菜,除草,這是她每天最快樂的時間,
回到家以後,她要照顧我爸,一個憂鬱症跟巴金森氏症患者。
就跟每個病患家屬一樣,
我們沒有人想到爸爸會得這種病,
這種你以為拳王阿里才會得的病,
但那是新聞,新聞裡是別人的人生,
當發生在你身邊時,你卻無法轉台。
仔細想想,已經八年了,
一個總是挺直腰桿,看似強悍的大男人,
退休之後悵然所失,加上警界的不得志,
就這樣成為一個憂鬱症患者,
看過醫生,找過廟宇,甚至有人說他中邪了,
什麼樣的方法都試過,卻無法讓他病情好轉,
我記得有一次開車帶他去看醫生,
要轉進停車場前,他突然哽咽著對我說,
「我快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顧家裡。」
我忍著淚擠出笑對他說:「不會啦!你會好的。」
當然,他活下來了,只是多了巴金森氏症,
第一次幫他洗澡的衝擊,我想我們倆都是,
從那天起我才發現,我們的生活不一樣了。
母親一直承受著各種壓力,
初期得病的時候,有個親戚對我媽這樣說,
「妳就是太強勢,他才會被影響成這樣。」
小時候我爸因為勤務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
我媽媽一個女人家拉拔我們三個孩子長大,
我不知道那樣算是強勢,還是應該說堅強,
但我知道那句話再堅強的人聽到都會崩潰。
這八年爸爸不舒服就罵髒話,酸媽媽,
可是媽媽還是不離不棄的照顧著爸爸,
跟爸爸同期的患者都已經用輪椅代步,
但他如果狀況好的時間還可以自己走,
老實說看著爸爸每天吃的那些藥丸,
身體輪流承受著各種藥物的副作用,
我有點可以體諒他漸漸扭曲的性格,
但比起爸爸,我更加擔心媽媽的狀況,
比冷言冷語更糟糕的就是自以為是的關心,
我記得掃墓的時候,幾個親戚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給著意見,
「夫妻總是相欠債,妳要學會放下。」
其實我不知道媽媽要放下什麼,是找個路口把我爸放下嗎?
「有空就帶他出去走走,不要整天把他關在家裡。」
是他不願意走出家門,甚至不願意讓媽媽出門好嗎?
除了我們,沒有人知道這個家每天發生的事情,
間歇性的哀號夾帶著髒話,沒有上限的發洩跟羞辱,
不停的扶他起來,牽他坐下,半夜要帶他去幾次廁所,
或是起來清理尿床的被單,這是我媽媽每天所面對的,
我們只是偶爾回來分擔一些,而某些多嘴的親戚什麼都沒做。
我突然想起前陣子,我有個朋友,
年紀輕輕,很開朗,人緣也很好,
有天他跟我說,他得了嚴重的憂鬱症,
看了一段時間的醫生,狀況時好時壞,
後來的他開始學會寫字抒發,
他在臉書不停地寫下自己的心境變化,
時而正面,但也會有些厭世的文章出現,
從一開始的鼓勵,到後來我乾脆請他規劃後事,
在眾多鼓勵留言中,他反而熱烈的跟我討論起來,
老實說在看著母親經歷這一切後,
我說不出那些鼓勵的話,尤其是那句,
「你應該要正面一點的!」
你永遠無法真正體會別人正在經歷什麼,
如果他的正面就是一場惡夢,你為什麼要阻止他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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