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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巫家的廿歲慶生會

記者 詹怡宜 / 攝影 劉文彬 報導
發佈時間:2013/01/20 23:24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巫媽媽:「提早跟你過生日,好可愛喔,哇,一對的喔,生日快樂,有沒有喜歡,妳要說什麼?」巫以欣:「謝謝。」

雖然咬字困難,但是巫以欣甜美的笑容,清楚表達出謝意,罹患罕見疾病尼曼匹克症的巫以欣,要過20歲生日了,這是台灣尼曼匹克症患者紀錄中女性活得最久,也是目前唯一讀到大學的一位。

巫媽媽:「那你說uncle好了。」巫以欣:「uncle。」巫媽媽:「好,有一些發音,有一些比較難發音,母音什麼的,她就比較難,有一陣子媽媽都叫不出來,其實我們那個心情都是轉折,就是一直調整一直調整。」

巫媽媽說的調整和轉折,是多麼艱辛的過程,現在無法正常吞口水的以欣,8歲以前曾經是班上的,說故事比賽冠軍,但漸漸的,話越說越慢、越說越少,動作不協調,智力也受影響,一般人隨著年齡逐漸成長,但這種遺傳基因型的罕見疾病,卻使她和其他孩子相反,發展一天天倒退,7年前我們採訪過這個家庭,那年巫以欣13歲,還能夠自己走路,爸爸帶著她看牙醫,我們曾經很驚訝,已經生重病的以欣,還需要麻煩作牙齒矯正嗎,但爸媽的態度是從小就答應的事,不能因為生病,剝奪了以欣愛漂亮的權利。

巫媽媽:「你給阿姨看你的牙齒。」阿姨:「好漂亮喔,真的喔。」巫媽媽:「可是她是沒有戴,其實她應該是回來要戴維持器,可是醫生實在是不忍心,因為很辛苦,對、他就說沒關係就不要戴,結果她還不錯,醫師說她那個牙線還好,都沒有跑掉。」

雖然知道生命的狀況在倒退,還是設定小目標,一步步去達成,即使是美化牙齒這樣的事,也能看到前後花了5年,努力改善的成果,這是巫家面對病痛中孩子的生命態度。

巫媽媽:「你還記得上次我們搬家的時候,阿姨他們一直來拍我們搬家,你還記得這件事嗎,然後你一走進來,看到大電視好開心喔。」巫以欣:「我忘記了。」巫媽媽:「你忘了喔。」

那是當年他們家的大事,2006年我們的鏡頭紀錄了巫家辛苦存錢好一段時間,為了孩子的無障礙空間,搬新家邁入新階段的那一刻,那天孩子先送去請阿公、阿嬤幫忙照顧,爸媽搬家佈置完畢,等著要看孩子走進新家的第一反應。巫媽媽:「嗨、歡迎你們。

巫以諾:「哇、哇。」

屋爸爸:「電視有沒有很大,遙控器呢,還不能看啦。」

那天以欣笑得很開心,包括她的弟弟以諾,和表妹親戚也都一同分享新生活的喜悅,這也是那年巫家所達成的一項重要目標,而那時弟弟已經診斷確定,同屬尼曼匹克症C型病例,採訪那年他8歲,已經開始出現和姊姊,當初類似的症狀。

巫媽媽:「那天在吃晚餐的時候,我就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就跟以諾說,以諾你不用骨髓移植給姊姊,他說為什麼他就說為什麼,我就說醫生說你跟姊姊一樣,然後以諾就說喔、以欣就說怎麼會呢,她馬上就眼睛很大說,怎麼會呢,可是他沒有再問我,可是第2天以諾就跑來問我說,媽媽我覺得醫生可能看錯了,我講話沒有像姊姊那麼慢,我怎麼會跟姊姊一樣,那天我就好難過,我在想說孩子很認真的想過這件事。」

巫以諾:「今天你要跟我玩個夠,打鬥是不是,打得行一點啦。」

屋爸爸:「我太行的話你就受不了。」

巫媽媽(2006):「慢慢姊姊的特徵一直出來,其實以諾很憂煩,他常常會告訴我,媽媽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變好笨喔,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講話變慢,他真的常常會問我。」

他們只是一個平凡的家庭,爸爸在教會工作,媽媽是保險公司小主管,跟一般人一樣經濟負擔沈重,卻還要承受2個罕病孩子的壓力。

巫媽媽:「妳要幫媽媽禱告,媽媽的工作還差一個case。」巫以諾:「那就跟劉叔叔(攝影)談啊。」巫媽媽:「好方法。」巫媽媽:「不過媽媽通常不會這樣,不能,這樣會給別人壓力,一定要在別人,有需要的時候才能講。」巫以諾:「我們家最需要,妳就跟巫錦輝(爸爸)談啊,我們家最需要,妳就跟自己談。」

當年那個活潑愛講話的以諾,長高長大了,這7年來罕病造成的,神經性問題使得他行動困難,說話速度也漸漸變慢。

巫媽媽:「你現在讀幾年級,你要自己跟劉叔叔講一下,你現在讀幾年級。」巫以諾:「高二。」巫媽媽:「什麼高二,明年才升高二,今年是高....」巫以諾:高一。」巫媽媽:「對、今年是高一。」

國中的前兩年巫以諾,還能認真學習準備考試,後來申請到中崙高中就讀,但最近這一年,腦部不正常放電,狀況變得更不穩。

巫以諾:「媽媽,想睡了。」巫媽媽:「那妳睡一下,等一下再起來,小睡一下好不好。」巫以諾:「好。」記者:「這樣會不會讓她太累?」巫媽媽:「沒關係,他等一下他可以,他有時候睡不一定睡得很好,但是他想睡,就給他睡一下。」

以諾的神經痛,常讓他無法正常入睡,以欣則是整個晚上隨時需要抽痰,當年搬過來的新家,為了這兩個孩子的狀況,已經增加了更多的設備。

巫媽媽:「夜裡其實很挑戰,夜裡孩子也睡不好,可是我白天還是讓他們正常,所以現在盡量就是以欣我現在讓她讀假日班,她白天可以睡到晚一點,大概她可以很深沈入睡,可能都要到4點、5點了,凌晨這樣子,所以我們睡覺的時候,我們的耳朵都張開著。」

這對父母親一直缺乏,有品質的睡眠,但又希望孩子正常受教育,加上白天得工作賺錢,只能忍受長期睡眠不足,這幾年發現,冬天是最難熬的季節。

巫媽媽:「半夜的時候都這樣,在家又會吵姊姊,我們兩個就輪流帶著孩子,有時候開車開3、4個小時,就這樣繞台北市,

記者:「這樣他會覺得比較轉移。」

巫媽媽:「對,有時候在車上這樣繞一繞,有點像小Baby一樣,他睡了一下大概20分鐘,然後就起來這樣子。」

即使像巫媽媽這樣堅強,而且做好心理準備的人,在連續疲勞壓力下,也會有低潮消沉的時候。

巫媽媽:「有時候開開開,開到大水溝旁邊,都很想把車子開進去的感覺。」記者:「因為有時候半夜的情緒會比較低。」巫媽媽:「而且不是就你一個人,我們就變成一個人帶孩子,另外一個去睡覺,然後你一個人就這樣,帶著孩子在馬路上開車,一直開,然後你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漫無目的,然後孩子又不是被安撫好,他就一直很難過、很痛、很難過、很痛這樣,然後你又不曉得要怎麼幫他,而且什麼止痛藥吃了都沒用。」

媽媽上前照顧以欣,以諾表情有點特別。巫以諾:「爸、想尿尿。」

照顧兩個生病的孩子,這對父母常常需要分工,少有能鬆懈的時候。巫爸爸:「那段時間算是我們家最苦的那段時間,到最後差點快熬不下去,還好,有教會的朋友,有過來幫忙幾天,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子。」

巫媽媽:「冬天啊,那時候才幾度啊?」巫爸爸:「11度。」

巫媽媽:「夜裡3點都從大家在復興北路這樣走過來,他都回去大概8點就去睡覺,然後大概3點就走路來我家。」

巫爸爸:「幫我們照顧這樣子,還好那段時間,有他幫忙一段時間。」

記者:「讓你們可以睡一下。」巫媽媽:「我們已經學會,像剛才我就會這樣,一個小時趕快去睡覺。」

朋友伸出援手,巫爸爸巫媽媽點滴在心頭,畢竟孤單的時候,最容易無助,所幸巫家一直有許多好朋友。

巫媽媽:「以欣今年要20歲了,我們很想幫以欣辦一個生日會,結果我那些同學就說,那當然要辦啊,他們一說起來,好像變成大家的事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那我們怎麼辦,這個東西就開始了。」

一開始只是想請大家吃吃蛋糕,朋友們把它當大事做,於是巫家又有個新的目標,節目設計、網路宣傳、DM海報印刷等等,朋友、教會、罕病基金會的參與,以欣的20歲生日,成了一場籌備中的感恩音樂會,這天音樂老師朋友,來家裡幫忙巫爸和以諾,排練當天要演出的歌曲,才睡了10分鐘的以諾,儘管吃力,卻很願意配合。

巫爸爸、巫以諾:「你的微笑是我戰鬥的力量,堅持到最後,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巫媽媽:「我的媽媽講一句話,我也很感動,她說她每天早上從萬華,坐車來我家,這樣子幫我看著小孩,她說她就是很希望,我下了班回來,我可以看到孩子的笑容,那我覺得媽媽講這句話,讓我很感動,似乎是孩子,也是可以支撐我們能夠活下去的動能,看起來我的孩子,也是很努力的去做一些事,那其實這個過程,相對的,我也在努力我自己,我要努力把他照顧好。」

這個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都需要激勵,巫爸爸也一樣,最近有紀錄片導演,拍攝他和其他幾個,罕病兒老爸的故事。

巫爸爸:「我們6個老爸,大概有3個老爸,晚上都要起來值班,長期睡眠不足,就是睡飽最好。」

能睡飽最好,睡最飽最好,他們竟因緣際會,組成了一支睏熊霸搖滾樂團,每週一個晚上,巫媽媽放他出去排練的時候,能夠和有共同痛苦的爸爸,一同吶喊一同分享,成為生活中重要的出口。

2012中崙高中校慶會:「我們也非常高興看到,一年一班有一位,巫以諾同學,坐著輪椅上場,巫爸爸還特地換上,我們中崙高中的校服。」

巫以諾的身體狀況,當然可以不參加班上的健康操比賽,但是巫家的態度,總是先選擇積極投入。

巫爸爸:「我們不想讓他被…好像很獨特跟別人不一樣,我們希望是說,我們就跟一般人一樣,一般人可以參加的活動,我們是盡量去參加。」

能上學就盡量上學,能參與活動,就盡量投入,還能享受生命中一點美好,即使生命狀況在倒退,也要把握。

巫媽媽:「如果你有1千個錢幣,你想要用你這些財富去買什麼,裡面有選項大概20項,他(以諾)第一個選項就是我希望去買到一個很豐富的友誼,我希望我能夠擁有一個認識我的朋友,然後第二次再做同樣的選項,如果你再把你的財富作分配,那你想要什麼,我覺得他第一個選項,永遠都是選友誼,那個是我們父母親給他的愛不能替代的。」

這是巫媽媽面對兩個孩子的特殊狀況,仔細思考過的生活選擇,讓他們感受朋友的溫暖,也讓他們出國讓視野更開闊,他們去過以色列、去過布吉納法索,最近兩年以諾也去了澳洲和馬來西亞。

巫媽媽:「其實我也覺得,把孩子擺在家,是對我們最輕鬆,但是我覺得,我會覺得,我不能一直想到我自己的輕鬆,因為我的孩子還有能力,可以走得出去,我知道我們罕見疾病,有很多孩子已經不能出門,比起來我的孩子至少還有可以行動的能力,雖然他們是坐著輪椅,可是他們還能動,既然他還能動,我們就要再給他那個機會,讓他走得出去。」

巫以諾:「最近我們不在,你好無聊。」巫爸爸:「喔,哪會無聊喔,啊,我好無聊,真的。」巫以諾:「你只能找一個人玩,你就只能跟雪花(家裡的狗)玩。」巫爸爸:「對啊,我帶著雪花去樓下散步,然後就在那邊喝了一瓶啤酒,啊,喔,好舒服超讚的。」巫以諾:「喔,總算真相大白。」

巫爸爸:「垃圾車來了。」巫以諾:「啊。」巫爸爸:「我們5天沒倒垃圾了,快,好啦、妳去洗澡吧。」

父母親的認真對待,讓這兩個孩子,儘管長期處於病痛折磨中,卻維持有顆溫暖的心。

巫爸爸:「那我們這種有病痛,有苦難的,其實我們還是一樣可以幫助別人,那我們去幫助別人的時候,更顯出說我們還有一些生命的價值。」

巫媽媽:「雖然她罕見疾病,可是她還會想到說媽媽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以幫助人的,她就很認真的留頭髮,然後把頭髮留長,就剪40公分,就送給癌症的病童做假髮,那我覺得這也是很美的事啊。」記者:「而且是她自己提的。」巫媽媽:「我覺得這非常美。」

滿20歲慶生的這天,又濕又冷的晚上,但是南京東路禮拜堂裡,充滿熱情與感動,好多朋友來為20歲的以欣打氣。

親友:「1、2、3,再一次喔!1、2、3。」

8歲開始生命狀況,就逐漸倒退的巫以欣,用溫和的笑容,分享她獨特的生命經驗,這天會場擠進800多個朋友,透過這場感恩音樂會,巫家想要分享的是感謝。

巫爸爸:「我們家巫以欣,現在就已經沒辦法吞口水,我們每天晚上,要用2、3包衛生紙幫她擦口水,我們不曉得明天可以不可以一起看到陽光,當我們早上一起看到陽光,我們都覺得非常感恩、非常高興。」

同樣是罕病爸的睏熊霸樂團朋友也上台,他們是巫爸背後支持的力量。

長老范大隣:「巫錦輝叫巫爸,他太太叫巫媽,萬一有外婆叫巫婆,你有沒有探討這個家裡,發生這個人間的悲劇,為什麼能活得精彩,不是因為他,因為有好的導演,化悲劇為喜劇,對嗎。」

因為信仰使巫家能承擔,原來不能克服的困難。

巫以欣、巫以諾、巫媽媽、巫爸爸:「無論是住在美麗的高山,或是躺臥在陰暗的幽谷,當你抬起頭,你將會發現主已為你我而預備,我們一起唱好不好,雲上太陽,它總不改變,雖然小雨灑在臉上,雲上太陽,它總不改變,啊、它不改變。」

巫媽媽:「只要我們這個家,可以正常的運轉,我們可以上班,小孩可以上學,那就是恩典,你沒有很多的想法在當中,只有一個事情就是我只要正常,我只要像一台機器能夠轉動,那我就要感恩。」

巫媽媽:「雖然困難是這麼的多,日子是一天一天在過,時間是一分一秒在等待,其實你面對的挑戰,它幾乎是每時刻都來臨的,但是我們沒有放棄,其實你沒有放棄的時候,旁邊就很多人會來幫助你。」

巫媽媽:「其實我後來發覺,都是可以去切割那個心情的,其實你一直給自己越是正面的能量進來的時候,其實你會越快樂,其實還是有很多的流淚,很多的悲傷,可是這些東西,有時候它是整個要把它縮小版,擺在一個地方,然後你再把別的東西拿出來。

巫家的罕見故事,證明雖然人無法選擇境遇,但是可以選擇態度,雖然無法選擇生命的長度,但是可以選擇藉著一個個階段完成目標,讓生命的品質更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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