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過去的9月，冰封的南北韓關係出現了一系列密集互動。消極信號有之，諸如北韓時隔半年密集試射三種不同新型導彈，而韓國也首次成功試射潛射導彈，引發半島軍備競賽的憂慮。但也不乏積極信號，在韓國總統文在寅9月23日於聯合國大會上呼籲簽署終戰宣言時，意外得到北韓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胞妹金與正一連兩天的積極回應。那麼，一心希望在朝韓關係上留下更多政治遺產的文在寅，究竟能否在明年3月大選前迎來半島之春？
朝鮮半島局勢自2019年2月河內「特金會」破局後一直處於冰封狀態，直到今年5月文在寅訪美後才隱有鬆動之勢，當時美國總統拜登終於闡述了對朝政策以及任命了朝鮮事務特使，儘管政策介乎奧巴馬式「戰略耐心」（即在朝鮮讓步前什麼也不做）和特朗普式「大交易」（用全面棄核換得取消制裁）之間廣泛的模糊地帶，不見具體思路，但也至少開始緩步推進相關政策。
到了6月17日朝鮮勞動黨第八屆三中全會上，金正恩在罕見承認糧食危機之際，也對拜登的策略做出回應，提出北韓要堅持「對話和對抗兩手準備」的對策，還作出「要主動營造有利的外部環境」等不同以往的表述，似乎暗示將更積極行動。接着，在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簽署68周年紀念日當天，北韓就走出一步，恢復了斷聯13個月的朝韓通話熱線，不過好景不長，由於美韓8月16日至26日舉行軍演，北韓拒絕接通韓方電話以示抗議，萌芽的積極信號隨之熄滅。
金與正拋條件 韓方似接招
進入9月，半島局勢頻頻出現新動態。先是在韓國9月7日首次成功試射潛射導彈，成為全球第八個擁有此等技術的國家。北韓也開啟了時隔半年的一系列武器試射，9月11日至12日，該國試射了新型遠程巡航導彈，韓媒指出這種低空飛行的導彈或能突破只針對高空導彈的薩德防禦系統。9月15日，北韓又試射了鐵道機動發射的中程彈道導彈，被韓國定性為「軍事挑釁」，加之當天正好韓國也再次成功試射潛射導彈，文在寅還稱讚韓軍充分具备應對朝鮮挑釁的能力，遂引發了兩國一系列口水戰。
正當外界擔憂半島緊張氣氛升溫之際，情況又出現了轉機。當文在寅9月23日於聯合國大會上呼籲簽署終戰宣言時，北韓副外相李泰成當天反應冷淡，指此舉「為時尚早」，「只要美國不改變對朝敵視政策，即使簽署終戰宣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短短一天後，金正恩胞妹金與正開始熱烈回應，她先在24日稱終戰宣言是「十分有趣的提議和好想法」，又在25日進一步提出修復關係的路線圖，「在保障公平且互相尊重的情況下，意義重大的終戰宣言才會不失時機地問世，重建朝韓共同聯絡辦事處及首腦會晤等事宜，才會通過建設性討論而循序漸進、迎刃而解。」
她還具體闡述了什麼是「保障公平且互相尊重的情況」，也即韓方不能將「增強自身軍備的行為」稱為「確保對朝威懾力」的同時，卻將朝方的「自衛行為」稱為「挑釁」。她還熱切指出，「朝韓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互相誹謗和攻擊。雙方都希望早日恢復關係，所以應該迅速解決問題。」
這是北韓自2019年2月河內破局以來最明顯的示好信號。雖然金與正強調這只是她的個人想法，但此番話還是意義非凡。《韓民族日報》還認為，這代表北韓自河內峰會以來一直堅持的「先改變美朝關係、後發展朝韓關係」的基調，改為「通過恢復朝韓關係來改善美朝關係」，這無疑是重大轉變。
似乎是為驗證韓方會否答應金與正的要求，北韓9月28日聲稱試射了新型超高音速導彈（如若屬實將是軍力的一大顯著突破），這次韓方暫時選擇了低調處理，僅表示遺憾，未有將此定性為「軍事挑釁」，滿足了金與正提出的公平尊重條件。在一個月你來我往的密集試探之後，朝韓似乎確定了彼此的意圖，找到了一條可以向前推進的路。
拜登消極政策成終戰宣言絆腳石
當然，人們很難確定文在寅下台前，朝韓關係是否會取得突破。金與正拋出的三個想法：終戰宣言、重建朝韓聯絡辦公室和朝韓峰會，都有明顯障礙。為了抗疫，北韓已將本國封得固若金湯，似乎難以複製此前文在寅率大批代表團訪朝的場景，需有韓國援建的聯絡辦公室也是同理。至於終戰宣言，雖有觀察者認為，朝韓領導人可以趁明年2月北京冬奧會相聚中國簽署四方終戰宣言，中朝韓自是願意，但另一關鍵方美國未必如此。
很顯然，拜登政府對北韓問題並無太大興趣，他那模糊不清的對朝政策、遲遲派遣的朝鮮事務特使，就充分說明這點。他的北韓對策似乎是包含在鞏固美日韓盟友、對抗中國的整體大戰略之中的。比起如何切實推動半島無核化，他更關注如何加強與日韓的軍事安保合作，這從他與日韓首腦分別的聯合宣言就可以看出，但這種軍事同盟的主力抵禦對象又是中國而非朝鮮。換句話說，朝鮮問題成了中美關係的附屬品。
韓國峨山政策研究院就指出，美軍對於攔截朝鮮的進攻充滿信心，如美國戰略司令部司令理查德（Charles Richard）8月指出，相信美國軍隊有能力完全遏制北韓的核威脅，相比之下他認為中國核力量已達到一個「拐點」，如此判斷似乎印證了拜登政府將中國視為重中之重，相對冷待北韓的外交布局。
尤其是在韓國下屆政府大概率又是進步派，且很可能是對美國態度不算親熱的左翼民粹鬥士李在明（李將美軍參與朝鮮戰爭形容為侵略行為），保持朝鮮半島氛圍緊張反而更有利於維繫美韓同盟，防止中朝韓力量整合。
北韓也顯然意識到了美國的拖延與消極，開始主動出擊。該國一邊通過試射各種重磅新型武器來引起注意，尤其是9月28日試射的「超高音速導彈」就讓美國「深感重視」，以此試圖提升本國在美國外交戰略中的優次級別；一面向韓國傳達修復關係的意願，利用文在寅渴望留下更多政治遺產的迫切，促使他去發揮更大力量，將美朝矛盾部分轉移至文在寅和拜登之間的矛盾。金與正就非常直白地拋出誘餌，「不知道努力露出笑容、朗讀終戰宣言並拍照這件事，對誰而言更迫切。」
但問題是，就算文在寅使出渾身解數，由於拜登政府如今對華外交成果有限，阿富汗撤軍和「美英澳聯盟」還顯著惹惱了歐盟盟友，在北京主場簽署終戰宣言這種相當於給北京送上外交大禮的舉動，華府定會相當抵觸。
且終戰宣言這等象徵性舉動，若無美朝談判做以支撐，便也意義有限。由於拜登政府只表示「在以徹底無核化的目標下為特定步驟提供救濟」，且抗拒主動放鬆部分制裁以示好的可能性，例如華府至今未有回應朝鮮8月列出的一份減少對金屬和燃料等必需品制裁的名單，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同月稍後還要求東盟各國全面執行對朝鮮制裁。如果北韓眼見韓國始終未能說動拜登，大概也會失去對簽署一份華而不實宣言的興趣。
整體來說，在中美關係出現有意義的轉折之前，被拜登視為中美關係附屬品的美朝關係，恐怕也難以取得突破。不過至少北韓正主動試圖營造出有利局勢，給出具有極大吸引力的路線圖，利用文在寅任期將至的急迫性促其發揮更大作用。此後北韓或會繼續拋出類似橄欖枝，例如接通韓方聯絡熱線，呈現更大緩和姿態，幫助鞏固文在寅的對朝積極性力量，也為迎來下一任進步派總統創造有利氛圍。這對於停滯良久的半島局勢來說，至少是一個給人期待的動態。
延伸閱讀：
朝中社：金正恩有意恢復朝韓熱線
文章授權轉載自《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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