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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老東家的傳統月餅 月圓人圓不缺席

記者 徐沛緹 / 攝影 劉文彬 報導
發佈時間:2011/09/11 22:26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糕餅師傅吳秉庠手裡,備料、揉麵的工作依舊,窗外的景物,卻已經從台北的車水馬龍,換成鄉下老家綠油油的稻田;每年中秋前,都是吳秉庠最忙的大日子,1年前的這個時候,吳秉庠還在工作了30多年老店裡,棗泥核桃、黃金蓮蓉、提漿伍仁,各式南北月餅,都是由他這個老資格的廠長,帶著手底下的師傅們趕工,忙亂中,一個很突然的消息,傳到他耳朵裡。

糕餅師傅吳秉庠:「(老闆)他也沒有跟我講什麼啊,他只是從那個,門市那邊小姐跟我提到而已啦。」記者:「怎麼說的?」吳秉庠:「他只是說,我們這邊,過完(中秋)節就要結束。」

一甲子的糕餅老店,結束在他事業舞台,最大顯身手的中秋節,結束的理由,吳秉庠想幫老東家保留一份尊嚴,但,前些年,老老闆還在世時,最在意的招牌,就是北方的提漿月餅這一樣,綿白糖、麥芽糖等著小火提出甜味,加入餅皮,讓月餅外皮又甜又脆,和港式、蘇式、台式的月餅口感都不同。

但老店無預警謝幕,吳秉庠擔心,他當年向那些已經不在的老師傅,學來的外省風味月餅,會不會就此失傳?吳秉庠:「讓公司栽在我的手裡,有點,不是說栽在我手裡啦,就是說,這間公司在我的手上結束掉,是有一點,怎麼講,慚愧。」記者:「怎麼說?」吳秉庠:「那麼大一間,全盛的時期,那個生意是那麼的好,那個在台北的名氣,是那麼的好,搞到最後,在我手上不見了,難免啦,難免有點不是味道。」

從廚房裡,共有70位師傅,一天要手工做出2萬多個月餅,到最後,月餅銷路少了,人力也只剩下個位數,唯一沒變的,是老老闆交代過吳秉庠說的話。

吳秉庠:「老老闆他講的,做這個講求今天做的,跟明天做的,都要一樣才可以,因為他說這個,人家吃東西,一吃就知道,這個東西是哪裡做的,那個不稀奇,你一定要做人家講,做到人家吃到,一吃到那才是你,那才是你成功的地方,那所以,不能隨便換(餡料)啊,口味就變啦!」

跟老老闆學到的提漿伍仁月餅,要維持原味最費工,核桃、松子、杏仁、腰果、金桔、瓜子仁、白麻仁,10多種材料,都得先把香味炒出來,每種堅果又因為特性、熟度不同,要分開處理,像是松子,因為油多,就得用小火,免得炒出過重油味,杏仁顆粒大,也得遠離烈火,免得外層燒焦,裡頭不熟,吳秉庠再把這10多種堅果,一層一層舖疊在工作檯上,高粱提了味,開始用手來回攪拌,這也是堅持。

記者:「這一定要手拌嗎?」拿到攪拌機,會不會比較方便?」吳秉庠:「它會把它那個一些,果類打碎,還是要用手拌比較好,顆粒比較完整。」

每個130克重量的內餡,被捏出飽滿、又夠分量的圓球狀,等著包進餅皮裡,最費工的,是提漿月餅的餅皮,得靠雙手,用力揉出筋度,像用手洗衣服,這個姿勢,就是讓麵皮更油滑、光亮。吳秉庠:「滿用力的喔,這力量滿大的。」記者:「那你那時候,每天中秋趕月餅的時候,會不會做到手受傷啊?」吳秉庠:「會,這個,手腕吧,手腕都會腫起來。」

但少了這道功,就做不出提漿餅皮的硬和脆,做一個提漿月餅的時間,都能包出7、8個,不用揉麵皮的港式月餅。吳秉庠:「(以前)比較會偷懶啦,就是揉一揉,揉幾下,就丟出去了,就把它包起來了,就是表皮就比較,沒有那麼油啊,那麼光滑。」

年輕時工作,忍不住取巧,被老老闆看見了,少不得一頓唸,而且是從揉餅皮的站姿,就被糾正。吳秉庠:「搓麵糰你站的姿勢喔,不是一個,就是隨便站一個三七步什麼姿勢啊,使不上力了,他就會,他就會講話了,他就會講說,你站的話,站得不是站這種弓箭步的話,你用力都不會集中,就是會往後,人會往後仰,所以,他比較注重這些,那他就跟我們講,我們有時候被看到啦,他那時候,平常就叫我們弟弟,小弟弟嘛,被他看到不順眼的話,就會,你這個小傢伙。」

吳秉庠感覺得出來,當年老老闆那一句「小傢伙」,其實是責備中帶著關愛的。吳秉庠:「去到那邊,他那個,看到我們的時候,他說小弟弟啊,你來這邊怎麼樣啊,有沒有,習慣不習慣啦,就是會噓寒問暖的啦,這個對離鄉在外,應該是夠了啦。」

即使一開始不太懂,為什麼連糕餅以外的工作,老老闆都常指揮著他做。吳秉庠:「(老老闆)他很喜歡,一見到面,弟弟啊,你過來啊,你把東西搬到那邊去啊,等一下又隔兩天看到,又弟弟啊,你過來,把那個東西搬回來,他就這樣,一天到晚搬來搬去,他就有他的道理啊,說什麼滾動的石頭不生苔啦,東西就這樣搬來搬去,地上就不會髒,因為我們做吃的,做什麼都要乾淨,要什麼什麼這意思。」

老人家沒有明說的話,吳秉庠後來才體會,這一方面,是磨練他的耐性,一方面,是盯著他注意,隨時保持廚房清潔,各種器具都得常常搬動,免得生灰;就這樣把老老闆交代的話,在心裡記了30多年,從學徒變成廠長,直到從第二代老闆那兒聽到老店要歇業,下一個中秋,再也用不上他。

吳秉庠:「我結束後,我就待在家裡幾天,起先有在想說,從新找個店面,把那個,重新做這一行,重做這一行的話,因為想說另起爐灶比較不容易,而且不甘心說,一個公司就在我手上不見了,所以我就跑去找老闆了,是我跑去找他的,我就跟他講,大約提到這個品牌再借我,讓我看看能不能,再把它延續下去,老闆就很阿沙力,說好啊,你拿去用啊!」

小老闆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吳秉庠,會主動向他開口,希望把老老闆超過50年,經營的苦心延續下去,也就答應把老店的品牌,都給了吳秉庠。吳秉庠:「因為在台北市,要成立一家公司,不簡單啊,林林總總算一算,加起來,要好幾百(萬),店面裝潢,有的沒有的啊,也好幾百(萬)。」

可惜台北的高租金,讓吳秉庠打了退堂鼓,重新購置生財器具,又是另筆大費用。吳秉庠:「那些老同事,他們比較常跟老闆他們連絡,他有跟他們,他去跟他們講,老闆就講說,那沒關係,你跟他講,他要他自己搬。」

自從小老闆接手老店後,平時並不常露面,老店要結束,吳秉庠是從同事那兒聽到的,這回,小老闆要把器材送給吳秉庠,還是同事來傳的消息,即使很少有機會見到小老闆,吳秉庠心裡珍惜著,這份兩代老闆對他的慷慨。吳秉庠:「只能說是,很感恩。」記者:「怎麼說呢?」吳秉庠:「因為,在那邊給他照顧了30年啊,30幾年啊,結束了,他還願意把那個牌子讓我用啊,對,這非常,非常的感恩啊。」

包括還貼著老東家名字的烤箱、烤盤、推車、模具、大大小小的打麵機、攪拌器,全都跟著吳秉庠回到老家,背著老店的歷史,重新開始。吳秉庠:「剛回來的時候,就什麼東西都在宜蘭,這個地方買的,這個地方買的就是,感覺上,就跟以前不太一樣,就是我本身就不合口味。」

想著要把老店的招牌維持下去,純手工,用料要實在,也都是依老東家當年的精神,但吳秉庠剛回老家,就發現所有材料,在當地買的,就是和在台北用的味道不一樣,為了不走味,所有餡料都向台北合作的老廠商叫貨,這才真的算是讓提漿月餅從裡到外,都保留了60年老滋味,烤出爐的提漿月餅,餅皮又脆又硬,上下火加熱後,中間反而出現幾道斷裂搬的痕跡。

吳秉庠:「感覺上,怎麼硬梆梆的啊,一般年輕人啊,說是說沒吃過的,他說怪怪的,怎麼有這種,什麼東西,放多久了。」

年輕人或許不知道,但,這就是吳秉庠為老東家,老客人留下,未曾改變的提漿月餅,另一種老招牌蓮蓉月餅,是生蓮子蒸過,再手工磨細,餡料裡再揉進瓜子仁提味。吳秉庠:「(老老闆)他只是說,你既然是叫蓮蓉,你就不能用白豆下去充數啊,要不然你就白豆沙就好,你為什麼叫蓮蓉,你不能欺騙客戶啊,他的,他一貫的主張,就是這樣。」

棗泥核桃,用的是紅棗加黑棗先煮過,2種棗子增加甜味,去籽去皮後,剩下的果肉,再炒香,都跟從前的老做法相同,不僅傳承,老老闆也曾經鼓勵過吳秉庠創新,牛肉酥、蛋黃酥等各種點心,也是在老老闆的鼓勵下,有別於月餅的糕點。

吳秉庠回到老家,想起這番精神,還試著用在地的特產酸酸的金桔,加入甜甜的鳳梨,烘烤出鳳梨金桔酥,唯一,當初非常擔心的,就是老東家結束得突然,吳秉庠把這塊老招牌扛回了鄉下老家,怕會令老客人失望,直到今年中秋前,他接到老客人的電話。

吳秉庠:「打電話來訂貨的說,從國外聽到說,老公司不見啦,當時,難過了好幾天啊,想說以後就不用回去啦,不用回台灣了,他回台灣,就是要買公司的月餅,只是後來又說,好開心,又找到了,又找到了,可以讓他回台灣的理由了。」

還有老客人在網站上留言,說是老人家幾十年來,都是吃著這味月餅過中秋。吳秉庠:「我還不知道,我還有那麼多的粉絲,因為以前在那邊,只知道一天到晚,一直做一直做,從來沒有提到說,沒有吃那個,沒有吃公司的月餅,就不像過中秋節。」

還好有著這份吳秉庠和老東家之間綿長的情誼,扛起了這個老招牌,也讓許多老客人心中難忘的滋味,在月圓人圓時,沒有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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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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