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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劫重生--南亞海嘯週年】重回海嘯現場 災後重建實況(二)


發佈時間:2005/12/25 22:06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07:06

詹怡宜:「我自己很清楚的記得,那時候是惠民一直不斷的接到公司的電話,開始給妳了,妳接下來有採訪任務,因為妳本來是去度假的,之後在那裡發生那麼..這樣子的事情,而第一時間馬上派妳出去採訪,那我記得妳也很認真很稱職的,做了很多的採訪。」 詹怡宜:「但是我很好奇就是說,妳本來是一個倖存者,後來變成一個採訪者,我想妳的感受更不一樣,那接下來妳回到台灣,其實這段時間,其實妳心情上其實是一個,對妳來說是很大的事,非常..,我覺得只是說心態上的轉變,怎麼講,要從一個很休閒、度假的心情,然後到看到那樣子,變成逃難,當你逃難完的時候?」 張惠民:「其實我那時候在逃難之中遇到海嘯的時候,我馬上打電話給公司說,海嘯!然後公司才發現說,好像跟印尼這邊的地震有關,然後接著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先逃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再來就是留下來採訪。」 張惠民:「其實心情上面真的,到後來我脫離了一種旅遊的心情,把完全就是採訪的工作做完,把工作做完,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其實那個傷痛是很深的,因為我對於那些罹難者,或是那些找不到親人的人,我能夠感同身受,因為我差點成為可能那數千具棺木當中的一具,我可能是那樣子。」 詹怡宜:「沒錯,因為當時很多的台灣人其實也跟妳一樣,一起是觀光客,那麼後來在這次的災難當中,有一個台灣的觀光客就在那裡喪生,但是其他大部分的人都回到台灣,可能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逃難的過程,但是對妳來說,妳更親自去看了後來在那裡發生的事。」 張惠民:「對,其實他們,我有時候會覺得這樣子比較幸運,就像當時跟我一起去的我的男朋友,他可能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他沒有看太多,他只知道海嘯了,他回去了,可是不是,我留下來要看,我每天要看到說,它本來是一個度假天堂,變成人間煉獄,然後本來是應該遊樂的地方,躺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然後那個屍臭可以說佈滿了,我覺得佈滿了整個普吉島,甚至我覺得最,讓我覺得最難受的地方,就是PP,因為那個地方原本是那麼美麗,然後在那裡我看到了真的太多太多的悲劇,然後有時候救難人員,肩膀上扛了一個塑膠袋,仔細一看,才發現它是一個嬰兒的屍體,那那種痛是很難去形容的。」 張惠民:「然後,尤其是在那一刻當我回到,就是坐上飛機,然後我看著那個普吉的土地,慢慢的變小的時候,其實眼淚真的,那個時候眼淚才掉下來,因為覺得那些人,他們跟我一樣的心情來到普吉,可是他們回不了家了。」 詹怡宜:「對,再也回不去了,而妳還可以。」 張惠民:「還可以回去抱著我的媽媽,告訴她說我回來了,對,可是他們不行,我想一般人沒有這樣,親眼看到這樣子的經歷,特別是,即使是記者,他做好心理準備去看,常常都不能忍受,何況是妳原來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詹怡宜:「不過我想,接下來其實也要看的是,經過了妳當時看到這樣子的一個慘況,後來妳再過了一年,妳又回到了這個現場,我想對妳來說可能,妳去看這個地方,那個感受又不一樣。」 張惠民:「對。」 詹怡宜:「好,我想我們一起來看一下,接下來是張惠民她後來又回到了同樣的地方,她當時面對災難的地方,但現在她去看到,也看到了成長,也看到了比較令人喜悅的新生的一面,但是當然也有很多很難過的景象。」 再度踏上這塊土地,心情五味雜陳,望著沿途風景,一年了,曾被海嘯肆虐的普吉島,如今變成了什麼樣? 來到當初自己逃離海嘯的巴東,怪異的是,如今看不見災難遺留的痕跡,街道復原了,店面重建了,儘管島上熱情依舊,但觀光客卻足足少了一大半。 往北來到卡馬拉海灘,飯店的大廳一片斷垣殘壁,就在這裡,奪走了台灣24歲廖風順的年輕生命。父親的眼淚喚不回兒子,這樣的悲劇,在普吉島存在了太多太多,而重返之路,還有一個地方,是我3百多個日子以來心中一直牽念不下的。 海上風浪,原本大的一度無法開船,但這一遭一定得走,因為被重創的PP島,是我閉上眼睛都無法忘懷的。 狹長地形,海嘯兩面突襲,讓PP島這個世外桃源,成了屍橫遍野的荒島,去年還不到海岸線就聞得到屍臭,因為將近上萬人在這裡不幸喪生,當初被重創的屋瓦房舍,許多被鏟平成了空地,而許多地方清晰可見當時遺留的痕跡,僅存的細微角落,感受到當地居民的無盡悼念,島上逐漸恢復,遊客慢慢回籠,只是心中的痛真能平復嗎?

眼淚、尖叫、恐懼、死亡,一年過去了,卻還有將近1千具遺體無法認領,只能冷冰冰的存放在一個又一個的貨櫃當中,曾經是集中罹難者的寺廟,一張張照片記錄當時點滴,只是當看見紀念牆的那一刻,眼淚忍不住潰堤了。

從度假、逃難到採訪,我親眼看見普吉從天堂成了地獄,自己幸運的逃過了一劫,但這些人,這些孩子,卻再也回不了家,見不到親人,一直以為痛消弭了,然而重返之路的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一切只是隱藏在心裡深處,始終無法遺忘。

詹怡宜:「所以我們看到這個,最後是妳在這一次所看到的這個場景?」

張惠民:「對。」

詹怡宜:「所以對妳來說,這個仍然沒有辦法忘記這樣子的?」

張惠民:「其實一到那一面牆,前面就開始掉眼淚,因為尤其看到小孩的照片,你就可以想像說,自己已經很難逃離那場水患了,可是那些小孩呢?他們可能只坐在沙灘上玩,他們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們永遠回不到爸媽的懷抱,就會很難過。」

詹怡宜:「妳會覺得這個天災,不知道它的意義在哪裡,為什麼會對人類會有這樣子的恐怖的傷害,那我想對妳來說,這些記憶是應該是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

張惠民:「我一直以為可以忘記,可是事實上不是,我發現只是你壓抑下來而已,當你到了那邊以後你才發現說,真的很痛,那個痛是沒有辦法平息的,因為是難受,因為你可以感同身受,他們當時的恐懼,然後我有時候會覺得說,也許他們罹難者,他們就是已經走掉了,他們可能上了天堂,可是留下來的親人呢?或是留下來看到這些悲劇的人呢?他們其實是更傷痛的。」

詹怡宜:「當然這個災難,有的時候我們常常,特別我們幾年來,包括我們在做為記者的歷程,我們就採訪了像921,之前我們也看到911、921,陸續的都有災難,那我想對妳來說這次這樣親身的碰觸到,不只是採訪,這樣子的經驗,我知道妳心裡很難過,但妳覺得,這樣子的事件,給妳什麼樣的啟示?」

張惠民:「其實我覺得,曾經經歷過的人,或曾經看到的人,他可能會更珍惜他的生命,因為他覺得,如果人的生命是那麼的脆弱的話,那你真的應該要好好的保護它,好好的過它,尤其是為了那些不能活下去的人,他們想活活不下去,那如果你幸運的逃過了一劫,那就為他們的份繼續加油,只能這樣想。」

詹怡宜:「我想惠民講得很好,真的是在妳看到了,妳會覺得這世界上可能真的很不公平,很不公平是,不公平到讓妳能夠活下來,所以我們能夠活下來的人,我們能夠做些什麼?我想這對我們的確是有很大的意義在裡面,等一下我們繼續要再來看,再來看的是家庭,因為在這場災難當中,其實很多的家庭破碎,包括剛才讓惠民覺得很難受的看到小女孩的照片,很多這樣的故事,在這次的災難當中發生,有很多在尋找他的家人,而且在這次的災難之中,更覺得家庭的可貴。」

詹怡宜:「在一場海嘯之後,其實很多人重新體會到家庭的可貴,重新渴望家庭的溫暖,我們在這裡看到一個故事,其實也可以說是一個奇蹟,他們正在等待奇蹟的發生,這是一名德國跟泰國混血的小女孩,失蹤已經一年了,她的爸爸媽媽非常著急,一直在找尋,那麼一年之後,到底還有沒有希望,這是目前全泰國普吉島上上下下他們共同的期望,因為他們不久之前看到有一張拍攝的照片裡面,他彷彿看到自己的小女孩,現在他們動員全國,正在找這個小女孩,我們來看這個故事。」

南亞海嘯發生過後,在普吉島目前還有2906人被列為失蹤人口,正當大家放棄希望的這個同時呢,我們在普吉島發現了一個家庭,他們在這個時候重新燃起了一線希望,來到普吉島的郊區,我們在這裡找到了這個家庭,手中拿著女兒照片的這對夫妻,先生是德國人,太太是泰國人,他們和5歲的小女兒莎麗塔搬到了攀牙Khao Lah,不到半年就遇上大海嘯,無情的大水沖散了一家人,女兒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讓他們重新尋找女兒的動力,是這張照片。

照片是在海嘯過後第一天,12月27號所拍攝的,地點是在攀牙省,省府辦公大樓,照片中央的這名小女孩,如果能夠確認就是他們的女兒,那麼他們的女兒應該還活著。

南亞海嘯災民:「那應該就是我的女兒,不然也是100%我女兒的複製人。」

為了確認這名小女孩的身分,他們特別把照片放大,左邊是海嘯過後拍到的,右邊是海嘯前莎麗塔的照片,夫妻倆毫不遲疑,覺得這就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懷抱希望,一個一個去找照片當中出現過的醫生跟護士,得到的答案卻是這樣。

南亞海嘯災民:「我們跟照片中出現的人都談過,大家都說忘記了。」

這個找女兒的故事,轟動了整個普吉島,從政府官員到警察,大家都在幫忙找,卻還是找不到。莎麗塔的媽媽沒有放棄,因為在海嘯過後第9天,篤信佛教的她,夢到了佛祖告訴她,她的女兒還活著,佛祖要她繼續努力找。

南亞海嘯災民:「我相信我女兒一定會回來。」

海嘯來的那一天,他們一家人剛剛起床,突然看到大家都在跑,不過跑得再快,也跑不過滔天巨浪。

南亞海嘯災民:「浪來的很快、很急,把大家都沖走,我太太沖到一邊,我被沖到另一邊,我們的客人則又是一邊。」

為什麼找不到,警察沒辦法給答案,是被別人收留,還是被賣到國外去?夫妻倆不敢想,如果照片中的女孩真的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只希望,收容莎麗塔的人,跟他們一樣,疼愛他們的女兒。

南亞海嘯災民:「媽媽在等妳,我愛妳,我非常愛莎麗塔,等妳回來。」

這一家人現在還在找,那麼這時候你可能會體會到,如果你跟你的家人沒有分開,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我們接下來看另外一個故事,同樣是在南亞海嘯當時,發生在泰國這對年輕的夫妻,當時在大水當中他們失散了,跟他們3歲的小男孩也失散了,尋找了72小時,我們再來聽聽後來的結果。

數十萬南亞民眾,遭到強烈海嘯侵襲,驚慌逃竄,民眾用肉身圍起人牆,試圖抵擋但是海嘯無情,沖散了一個又一個的幸福家庭,其中包括泰國民眾,希萊歐一家三口。

希萊歐:「我放聲大哭,我不停對自己說,我的老公和兒子應該已經死了,他們可能沒辦法生存下去。」

希萊歐在大海中,靠著小冰箱當浮板,在碎片冰水中,漂流了3個小時,她的漁夫老公,則在另外一個外海中,和5公尺的大浪搏鬥,最後被沖上岸。

而面對殘破的家園,他流下不輕彈的男兒淚,到處都是沾滿泥巴的殘骸,所有的樹都倒了,死魚都沖到岸邊,白天的災區更顯死寂,原本人聲鼎沸的市區變成了冷冰冰的停屍間,希萊歐和巴合奇蹟似地重聚,但是,還沒有找到3歲的寶貝兒子。

狄奧之前令人羨慕的全家福照片,永遠沒機會再度三人入鏡。

希萊歐:「我哭著跟我老公說,我沒辦法救狄奧,他被水沖走了,我救不到我兒子。」

為了找到心頭肉,希萊歐和巴合走過醫院,尋遍寺廟,就是找不到熟悉的臉孔,他們於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翻開一具又一具的白布,死也要見屍。

希萊歐:「我在想他到底變成怎麼樣?如果他被蓋到完全認不出,我一定要找到他,縱使已經面目全非,我想要找到他,我想要看他。」

幾公里之外,一支搜救隊伍在叢林中的一棵樹上,發現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小男孩,被送到醫院之後,立刻被狄奧的鄰居認出來,他就是希萊歐夫妻聲聲盼的愛兒。

希萊歐:「我一定要看到他,才能確定是不是他(狄奧),然後我發現他身穿醫院病袍,我問他你好不好,你想不想我,他說想,我超想妳的。」

希萊歐:「你餓不餓?」迪澳:「我好餓。」希萊歐:「你要喝可樂還是牛奶?」迪澳:「我都要。」

聽著寶貝兒子撒嬌要喝可樂,巴合再度流下淚來,不過這一次是流下欣喜的眼淚。

巴合:「我眼淚順著臉流下來,我說不出話來,找到他,我的心充滿喜悅,他並沒有哭,不過他對著我又叫又跳。」

一家三口圓滿團圓,寫下海嘯經歷的動人故事,未來的路怎麼走,他們不知道,不過他們很確定,三雙手牽起來一塊走,會走的很踏實。

詹怡宜:「剛才我們看了很多國外的故事,不過接下來要帶您看的是,台灣人印象很深的,那個時候發生的,在南亞海嘯過後,有一個台商的女兒葉佳妮,當時她的媽媽在現場,她為了搶救自己5歲的女兒葉佳妮,把她女兒拋在樹上,但自己喪生了。那麼這個故事,後來大家印象很深刻,我們接下來也要來看看,後來這個小葉佳妮怎麼了。」

一年不見,當初的小佳妮,現在已經從幼稚園,升格為小學一年級的學生,還好身邊的同學,都是以前就同班的玩伴,雖然是新教室,卻是熟悉的生活環境。

 

記者:「這是妳的鉛筆盒嗎?」葉佳妮:「對啊,好好玩喔!」記者:「教我們怎麼按好不好?教我們怎麼按,教我們怎麼按。」葉佳妮:「不教。這邊的三顆是好玩,也算是好玩。」

在老師看來,今年7歲的葉佳妮很能適應小學生活,英文會話能力強,領悟力也很好,就是有一點點小問題,學習各方面也都可以,那唯一的問題就是不大愛寫作業,所以後來,班主任跟他的爸爸聯繫,那就讓她晚上晚飯以後就是留在學校吃晚餐、晚讀。葉佳妮:「電視台來拍了,快點跑!」

看著佳妮跟同學追逐,嬉笑玩耍,你很難想像,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小女孩,曾經承受在海嘯中失去母親的悲痛。老師說小佳妮真的很堅強,災後回到學校,很快就恢復活潑開朗的態度,但有時不經意說出藏在心裡深處的話,卻令人格外心疼。
 

葉佳妮老師:「那有個小男孩就講了不該講的話,大概話涉及到她的媽媽,之後佳妮就忽然說,他們都不知道,有媽媽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我當時愣了一下,因為這樣的話實在不像一個5、6歲的孩子說的,可見她其實還是滿有感受的。」

徹底療傷畢竟需要時間,現在小佳妮身邊的師長,還有幾個好同學的媽媽們都試圖分擔對她的母愛。

葉佳妮老師:「我對這個孩子我感到非常的,要以..很全身心的要對她愛,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母愛,更需要老師的關愛,所以我會對她更關愛。」

師長們擔心的是佳妮對母親的思念,埋在內心最深處,不肯輕易對任何人訴說,這樣的負面情緒可能會隨著年紀漸長而擴大,現在老師們要特別關注她心情的轉折,希望在大家的關愛中,佳妮能夠完全揮去陰霾,開開心心的長大。

詹怡宜:「小佳妮現在人在上海,那麼今天聖誕節這個團圓的日子裡面,我們看到了災難的生離死別,我們也看到生命好像是這麼的不公平,有人竟然在一瞬間喪失了全部,當然我們也看到了自己有多麼的幸運,還有這個世間,竟然還有那麼多的需要,希望這是災難帶來的啟示。」

詹怡宜:「那麼在當時呢,去年台灣總共捐了4億的善款,這份愛心,也希望不只是一時的感動,對國際事件、對生命的關懷,我們將會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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