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者資訊: 顏藝德興 新北市深坑區深坑街48號 02-2664-4525 窗外就是紅瓦屋,窗內顏松濤畫的,正是窗外的風景,畫裡的時間停留在百年前的深坑老街。素人畫家顏松濤:「百年前,深坑這間是茶行、錢莊,所以有在撿茶的,還有外商來賣茶的,樓上就給那個貴客住的。」
靠著這些年蒐集到的黑白老照片,顏松濤透過油畫,想替深坑的興衰留下些歷史故事。顏松濤:「跑酒家產品沒有照顧就亂來,因為加工出口喔,就加茶租啦,什麼麵粉啦,亂七八糟啦,那產業就會沒落。」
70好幾的顏松濤,30多年前從藝品生意退休搬到深坑,當時看到老街上還留有百年歷史的巴洛克式洋樓,就租了老屋想當展覽室。顏松濤兒子顏和恩:「(房子)是荒廢的,那個門板還掉了一半這樣,就是它只是隨便扣一下而已,因為當初深坑老街並沒有那麼的像觀光景點一樣,所以幾乎深坑老街,沒有什麼人在這個地方走來走去,只是假日還會三不五時的,有一些比如說文青的人啊,會來這邊拍拍照片啊,紀錄一些老房子這樣。」
顏和恩說,爸爸當時的想法很簡單,整修好破舊的老房子,開個文史工作室,賣些小東西好支付房租,也支持他繼續畫老街的興趣。顏和恩:「老人家喜歡老東西,這是難免的,那他就有一些懷舊的一些情懷,然後想要保留這個狀態,是拿自己的一些油畫來這邊展覽,說其實,這個東西快消失囉,希望大家能進來參觀一下這些老房子。」
閒暇的退休歲月,常常一幅畫一畫2、3年,顏松濤畫工細,就連屋上的磚瓦都是用畫刀,一痕一痕的刻出來。顏松濤:「他要拿那個俄羅斯的畫來給我看,它連一塊磚都沒有,叫我參考,因為它都沒有畫一塊磚。」
顏和恩:「我是因為他老花眼,眼睛看不清楚,就是一塊一塊磚已經沒有辦法畫了,他在跟我抱怨說他看不太清楚,所以我就拿了一個俄羅斯的給他參考,跟他說你不一定要畫那麼細,你可以因為看不清楚而隨便畫,叫做印象派。」
爸爸認真的畫著一份使命感,看在學美工的兒子眼裡,依然有科班出身的挑剔。顏和恩:「你這裡上去,這樣是對的,所以你這是錯的。」顏松濤:「我有發現啦。」顏和恩:「你有發現是吧,喔喔喔。」記者:「是什麼不對,比例還是什麼?」顏和恩:「視點不對。」顏松濤:「這邊我要處理啦,我只是素人畫家,我又沒有學過理論。」
父子倆的各持己見,除了畫還有經營。顏和恩:「他只有展他的油畫,跟所謂的導覽解說他的這個油畫的部分,所以他並沒有在用靜態的方式,來做一個固定的展覽跟置換,這是我們第一次做的事情,第二個就是說,你的商品在銷售的東西,因為他當初就是直接販售一些所謂的刮痧板,跟一些民俗用品,這個東西又跟你的文史其實搭不上啊。」
顏和恩對爸爸的工作室有意見,也看到來往的遊客,有時候,對爸爸掏心挖肺的熱心,反而害怕。顏和恩:「因為,他一直想要宣揚,就是說,比如說,老街的老房子啊,快倒了啊,然後,這個畫是怎麼樣子啊,有什麼典故存在啊,但是,會遇到一些觀光客,他只是想要來走走逛逛,並不想要知道這麼多的事情,就會被我爸追著跑這樣 。」
不過,顏和恩也知道,爸爸對於他經營的設計工作室,其實,也放不下心。顏和恩:「其實,我們是覺得說,你這樣就不像是一個所謂的文史工作室,因為你是一個,你不管是畫室或文史工作室,都不是一個很搭配的狀態,所以,其實,我們有在思考說,這樣子其實有一點不三不四的,你要不要乾脆換一個樣子,那後來我爸也覺得,我自己在外面做所謂的設計工作室很辛苦,那就剛好,他用這樣的想法,我用這樣的想法,剛好他就說,要不然,這這間店就交給你經營。」
回到深坑老街後,顏和恩建議爸爸,商品得要有在地性,才能獲得遊客認同,規劃了介紹深坑2百年歷史和美食豆腐,這2條路線,學設計的他,開發文創商品,不難,但,生活在深坑30年,天天看到的豆腐,他不會做。顏和恩:「做到最後,發現其實大家對於吃的,還是比較有興趣,所以,我們才會思考,就是說,那我們是不是也把豆腐,弄成吃的,那因為這個樣子,想說,我們又不是一般的餐廳,無法去做所謂料理的狀態。」
顏和恩打算開發豆腐口味的商品,想用能吸引遊客的豆腐冰淇淋當主打,一開始,他向老街上的老店買豆腐。顏和恩:「因為,我們還是會擔心,哪一天豆腐師傅,不給我們豆腐,因為,冰淇淋原物料是別人的,對啊!那所以我們必須要自己會做豆腐,以後才不會擔心,我們的豆腐冰淇淋,就斷了跟這樣,沒有原料可以賣。」
這才有了必須自己會做豆腐的念頭,泡了一夜的黃豆,要先經過水洗和磨豆。顏和恩:「賣豆漿的啦!我就問他說,你們水跟豆子的比例是多少,他說,我沒辦法跟你講耶!」
想要登門拜師學藝,也被拒絕。顏和恩:「我有問過深坑豆腐師傅,可是,他們就是不太肯收,因為他們沒有意願要收你為徒啦!」
豆漿煮到沸騰時,表面浮起的泡泡,才讓人傷腦筋,顏和恩倒參透一手小噴槍,一手攪拌匙,慢慢等著煮沸消散。顏和恩:「有些人會用消泡劑,讓這些泡泡消除,就是沉到底下,那消泡劑是什麼你知道嗎?矽膠!」
既然要保存的是深坑老街的歷史,顏和恩希望做豆腐的方法,也要比照無化學添加的古早味。顏和恩:「我的做法比較厚工,我覺得這樣比較自然。」記者:「所謂的自然是指?」顏和恩:「就讓它的工法比較自然,不需要添加任何比較讓我們覺得很方便的事情去完成,因為,添加消泡劑,就是讓它快一點消掉啊!然後,我們就可以接著下來的做豆腐工作,我都是讓它自然煮到滾,然後,煮到泡泡沒有,然後,做豆腐也是讓它自然成形。」
煮漿後的撥花、出水,再到豆腐自然成型後,顏和恩自己為豆腐製程把關,考量食品衛生之後,再把豆腐送到代工廠生產成冰淇淋,好讓到老街的遊客,吃到深坑豆腐的另一種味道。顏和恩:「我們就會趁這個時候跟客人講說,深坑豆腐就是這個味道,有燒焦味的,才叫做深坑豆腐,一般在外面的吃的那個串烤臭豆腐,那個不是深坑的,那是後來外來的,我們一直在店裡面講這種事情,就是我們已經不用所謂的文史資料去告訴人家說,這個我們深坑是怎麼樣的由來啊,或是什麼的,我們用很淺顯易懂,你吃下去,知道這個感受的味道,那就是深坑豆腐的味道,我們是用這樣的方式,在傳達這樣的訊息,不然大家只是,以前我們就像蚊子館。」
這是經過爸爸認同的改變,讓豆腐冰淇淋幫深坑豆腐說特色,否則,從前提起吃,只會引起顏松濤不快。顏松濤:「起初,我就有開個展覽室啊!在導覽解說的時候,大家都只問,深坑豆腐哪一家比較好吃,只知道吃,因為,就是都不曉得歷史跟這個風俗。」
十多年前,兒子回家開發豆腐冰淇淋時,顏松濤也放下了油畫筆,改畫漫畫。顏和恩:「所以,他就覺得說,我這麼多故事,反而現在不能用油畫來表現,不能用一張畫來表現,所以 ,他開始又再拿起筆來,要用漫畫的方式,來講他的故事,突然發現,那些年輕人在看的、喜好的,都是屬於日本漫畫,所以,他才會有那種,我既然畫了,我既然又拿了筆在畫這個漫畫,所以,我應該要比日本還表現得更好,而且,這個故事的內容,應該可以更勝於,因為是在地的文化,所以,應該會更勝於日本的文化。」
顏松濤開始說服老街上做豆腐的老店,讓他從旁拍攝、紀錄,跟著看豆腐從凌晨到天亮的製作過程,好把這些一一畫成漫畫,他筆下,還記載了一段深坑和石碇豆腐,多年的恩怨情仇,那是一個三十多年前的颱風夜。顏松濤:「這陳家做豆腐房的屋頂,這裡還有任立渝在報告氣象,這是真實的啊!」
豆腐老店陳家,被颱風掀了屋頂,沒辦法賣豆腐給開餐廳的王家。顏松濤:「王水成就是隔天是禮拜六生意很好,又有人家訂,就要跟陳家買豆腐,陳家就休息沒有做,他就吵,吵起來,吵起來,所以,就向石碇訂,又要向他們,因為,石碇那時候不是做很多,所以,沒有板子,所以,就是要給陳家借那個板子去做豆腐,陳家又不借給他,結果就吵架,以後就向石碇買豆腐。」
之後,才有了「深坑豆腐石碇來」這樣的典故,顏松濤的漫畫集,還因此被列為當地國小認識家鄉的必讀教材。顏松濤:「我的油畫已經有人收藏啊,所以,我兒子百分之百反對我畫漫畫。」記者:「為什麼?」顏松濤:「我努力的二十年,才畫成油畫有點名氣,有很多人收藏,那你不把握機會,回去畫漫畫,所以,那些油畫的收藏家,都不高興,油畫收藏家,他會常來看看你啊!關心你啊!現在都不來了,因為,他喜歡你的畫,就跟你做好朋友,就會看看你,有沒有畫得比較好啊!」
只是,邊畫漫畫,顏松濤忍不住有點婉惜,失了油畫市場,而門前冷落,但,說兒子反對,實也不盡然。顏和恩:「因為他那個畫這個豆腐,跟那個菜色啊!都畫得不是很好,我那天就一直搖頭,我就說好吧!我帶你去,就是去餐廳吃,順便點這個菜嘛!你既然是要講文史,準確度就要準一點,才不會誤導人家,這樣,所以,我才會想說,那不然,我就直接幫你拍一拍。」
就連漫畫的封面、印刷用色,都是顏和恩用他的設計底子,幫爸爸重新調整,父子倆其實 是用同樣的心,不同的方式,在為他們的生活領域保存紀錄。顏和恩:「那藉由這些故事的了解,你就會發現說,其實你,我們不用跟著他看,就已經從他的口中,講出一大堆的故事,你就可以了解,你真的是很用心的在做這件事,所以,我們才認為,你既然做那麼多事,是你沒有所謂的整理跟規劃,那我們就稍微幫他做一點整理,這樣子 。」
去年,深坑老街重新翻修,顏松濤這些年來畫了上百幅的深坑老街,在整修時,被公部門選來,烙印在街上的水溝蓋、門牌,做為紀念,而,顏和恩做的豆腐冰淇淋,為爸爸的畫,迎來人潮,把老街、老屋的故事,換一種風貌,繼續說給來來往往的遊客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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