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法式麵包上,彷彿塗上一層天然顏料,顯得更加金黃可口,穿著白色廚師袍的陳嵐舒,小心注意店面的擺設細節,穿過門,後頭就是廚房。
主廚陳嵐舒:「有一種鹹度不夠。」廚師:「鹹度。」
親自試味道,然後告訴麵包店外場人員,每一種麵包的食材、烘焙重點,讓員工對自己店裡的產品,不會一問三不知,看完麵包,接下來輪到餐酒館。
陳嵐舒:「你那樣熱可能要熱個半個小時它才會滾,下次把頭髮再夾個夾子。」
員工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頭髮要整齊,陳嵐舒都小心叮嚀,她是獲得法國知名莊園城堡組織評選,跟世界160名主廚,並列傑出主廚的法式料理廚師,每一個禮拜中有3天,她的行程都是這樣,先看看麵包店的狀況、再確認餐酒館的菜色,然後就得到她擔任主廚的法式料理本店,去當這一天料理戰場的先鋒。
陳嵐舒:「你這個要再試做一次,把玫瑰花的味道要加強,再不行的話…啊,我知道了,是你的蔓越莓,你是整個乾的下去嗎?你說怎樣,一起跟玫瑰花一起煮,我覺得那個酸度你不要再出來了,你的牛肉處理得怎麼樣,先停一下,他們不要牛肉。」
如果說法式料理的廚師們是交響樂團,主廚陳嵐舒就是指揮,站在樂團的前方,掌握著主節奏,調和各種樂器。
這道菜,是藜麥鑲烤鵪鶉,將鵪鶉整隻去骨,維持表皮的完整性,然後裝填南美洲的主藜麥,藜麥有一種特別的香氣,咬起來微脆有彈性,完成填餡之後,縫製出圓滾滾的形狀,接著淋奶油上色,再放進烤箱,烤道微熟,在層架上,用8、90度的低溫,慢慢烘熟,口感才會細嫩。
陳嵐舒:「裡面除了松露之外,跟松子跟培根,都是為了輔助增加藜麥的香氣,然後松子本身它有一點點甜味,一點點榛果的香氣,讓裡面內餡充滿了香氣,會進到肉裡面,因為鵪鶉肉沒有特別的味道,他只是肉很嫩很細,所以我們這樣去增加層次感。」
接下來是一道灰海鹽烤緬因龍蝦。 陳嵐舒:「先用海鹽鋪在鍋子裡,她帶有更多海洋的味道,我們用迷迭香、大蒜、紅蔥頭、檸檬、茴香根這些東西放進去一起加熱,然後那個鹽裡面的香氣慢慢出來,蔬菜香氣也出來之後,我倒白酒下去嗆,然後馬上就把龍蝦倒進去,蓋上蓋子,所以它所有裡面的海洋鹹味,各種不同香味都進入龍蝦肉裡面。」
把活的龍蝦對半之後,殼朝下放進鍋裡,保存了新鮮與甜味,然後取出龍蝦肉做擺盤,由於龍蝦本身鮮甜具足,不用再加上其他特殊調味,盤裡的番茄盅,裝填了龍蝦肉 香草 還有一些奶油醬,讓番茄多了一些味道,還仍然能跟龍蝦結合,但畫龍點睛的還有這杯湯,看起來是一杯卡布奇諾,其實是馬賽魚湯。
陳嵐舒:「馬賽魚湯,它是非常法國南方的菜,但是我換了一個擺盤讓它精緻一點,但是我還是希望保留它,原本那種大自然的感覺,我會稍作變化,比較細一點,上面灑的就是用酒醋去泡過,再炸過的洋蔥碎,酸酸可是又有一點香氣。」
主菜花的心思很多,對於前菜,陳嵐舒一樣小心翼翼,以核桃木屑煙薰的煙漬鯖魚,與醬汁包裹在一起,外層再裹上炸豬皮、炸蒜頭片跟馬鈴薯片,最後裝飾在柚子凍上,鯖魚的酸鹹,柚子凍的清香是絕配,放入口中呈現微妙的層次感,不但讓人胃口大開,外觀上的配色,也彷彿帶領心神走入法國田野。
陳嵐舒:「你們這個只有紫色的嗎?它有別的顏色可以裝飾一下,2個好不好,2個花瓣。」
不是陳嵐舒故意挑毛病,而是因為食物是她的最愛,她不能接受連自己都不喜歡。陳嵐舒:「因為我自己吃,我自己覺得一點都不滿意的時候,這是我壓力最大的時候。」
有多愛食物?這時候很難不提到陳嵐舒的背景,高中唸的是台中女中,畢業於台大外文系,雖然國中開始就愛做甜點,在外人眼中應該只是興趣,但是她卻毅然選擇到法國藍帶廚藝學校留學,這個人生大轉彎的過程,連她參與國際晚宴時,也令主持人好奇。
記者:「你為什麼投身美食行業?」陳嵐舒:「我大概是在大學要畢業的時候,看到同學們都在準備研究所,都在準備要出國 ,我就在思考說我是不是真的,這麼想要再一直從事文學。」
考試對陳嵐舒而言並不困難,但是卻不想讓人生處在一直考試的循環中,她於是放棄一條可能相對簡單的路,到法國高等廚藝學校留學,在宮廷飯店實習,每天工作15個小時,再到美國加州那帕谷,全球前3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學習廚房管理,又是每天工作長達18小時,對她而言,卻不是真正的辛苦。
陳嵐舒:「在學習的時候,其實你是一直在接受的,因為在接受,所以你只要接受就好了,你不需要做任何的,當然你會有回應,如果你是一個正面的回應,其實你就是繼續努力的去學習,你的付出其實是很少的,因為你的付出是一個最基本的付出,你是勞力的付出,就是這樣子而已,但是你的心靈是一直接收,所以你是越來越飽滿的,可是出社會以後,甚至是你自己開業,你是一直給,而且重點是你給了還不見得有效果,有時候不是只有沒效果,而且是可能反效果,你可能就這樣會感到挫折,所以你從這個挫折裡面在去想說,為什麼會這樣子,去修正自己。」
可是很多人因此會問,既然都要當廚師,為什麼還要浪費之前那大學4年?陳嵐舒:「在台大這個過程裡面,在現實上面的價值就是語言能力,或是對文學的欣賞能力,或者是因為念這個系,讓我有時間去做我想要做的烹飪,學習我想要做的那些甜點,甚至是學長笛,甚至是學書法,這些東西都是它可能目前我用不到,可是它可能在現實上面的價值是有的,這個4年的時間我並沒有浪費掉,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過程,只是我現在還沒有使用到,不代表我以後不會,不管是閱讀上面也好,不管是上課,我在看事情的角度,或者是在領略美,所謂美這個事情,或許就會跟一般廚師有所不同。」
陳嵐舒不諱言,這4年,讓她有了之所以跟別人不同的地方,7年級的她,今年才30歲,
已經是全世界,唯一以法式料理獲得傑出主廚的華人主廚,在上海舉辦的亞洲首次大型法式料理慈善晚宴,身為宴會8位主廚中最年輕且唯一的女性,擔任盛宴的廚師長。
陳嵐舒:「你們明天還要再檢查一次,但是這個梗不要留太長,你們待會在烹飪的時候,梗太粗的不要留太多。」
除了現場的料理烹飪,要統整不同主廚的料理風格,還得掌握出菜的品質。陳嵐舒:「是我第一次承辦這麼大的活動,我是一個協調者,就面臨到人的協調、食材的協調、時間的協調,當協調者最怕就是遇到突發狀況,那可是在那麼大型的宴會就是會有突發狀況,所以我覺得很有趣就是你在現場,你如何去應付這些突發狀況。」
為自己打了70分,這有趣的第一次經驗,如果沒有平常的累積,不可能不手忙腳亂。陳嵐舒:「你們燒紅蔥頭的時候,如果你們沒有切半,那味道是出不來的,所以你們是要切對半之後在這邊燒,或是用爐燒,那因為他切開來才會有水,那個水遇到汁液才會有甜味,所以你們只燒皮沒有用。」
在自己的廚房裡,陳嵐舒走路的速度快,講話的速度,也很快。陳嵐舒:「因為在廚房很忙,所以每個動作,每一個客人,我們在操作的環節都是一環歸一環的,所以你說啊。」記者:「可以慢一點嗎?」陳嵐舒:「現在,哈哈,所以你看其實像,我可能對不起我只要講到激動處,就會很快,因為我自己在服務的時候,他們可能會有錯誤,或是我想增加一些什麼東西,我會用很快的方式趕快把我的話講完,因為他們才不用浪費時間在等你停頓,我一直常常跟他們講說,今天你在這邊耽誤了5分鐘,客人可能就要等10分鐘-15分鐘,對客人來講坐在那邊沒有話講,或是沒有東西可以吃,是很痛苦的。」
追求工作上的完美,勢必得犧牲些生活中的某些部分,尤其看不出來,身形纖細又年輕的陳嵐舒,已經有個3歲的孩子。
陳嵐舒:「我最近大概都3、4點,大概8點半就點就會起來,因為我有小孩嘛,稍微跟他溫存一下,可能溫存個1個小時,就要準備,我不是每一天都要跟小朋友膩在一起,才能表現出我的愛,即使是現在,我的時間很少,我可能每天早上跟他玩1個小時,下午有空班就抽空回去陪他,就有點像是朋友,有點像母親的角色。」
人生轉折的疑慮、工作人際關係中的挫折、事業與家庭的平衡,這些一般人遇到的難題,陳嵐舒好像就是有過人的毅力,談起來雲淡風輕。
陳嵐舒:「有沒有過掙扎,那時候超有自信的,那時候覺得自己可以cover,那時候覺得沒有關係,可以一起完成。」記者:「丈夫會有怨言嗎?」陳嵐舒:「可能要問他,哈哈。」
如果用流行語來說,陳嵐舒就是所謂的人生勝利組,高學歷的美女主廚,但是她說,並不在乎這些空泛的頭銜。陳嵐舒:「我不會想到要去塑造一個什麼形象,因為我畢竟我也不是以這個東西為目標,我也不是想要成為一個明星這樣。」
仔細觀察她的工作態度,追求專業,不是說說而已,在將鯖魚裹上炸豬皮的時候,她的動作小心細膩,沒有一點疏忽,她甚至說過,在廚房要是看到有廚師拿尺在丈量,不用太驚訝,因為食材要以最美的方式呈現,才能體會法式料理的精緻。
陳嵐舒:「『丁』要怎麼切才叫丁,尺寸,對,所以就從那個地方,他就會開始感受到,這個廚房的要求的方向是什麼。」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人生選擇,卻演繹出美妙的樂章,有了一家法式料理、一家餐酒館、間麵包店之後,陳嵐舒的腦海還有新的規劃,勾勒自己更豐富的餐飲人生,就像她為餐廳選擇的名字一樣,靜待發酵成葡萄酒的香醇玉液,持續追求料理跟人生的極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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