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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孩子的倒退成長 巫家的罕見挑戰

記者 詹怡宜 / 攝影 劉文彬 報導
發佈時間:2006/08/06 21:16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發表會上巫錦輝一家人出版的新書叫做一生罕見的幸福,其實巫家所碰到的根本是世間罕見的挑戰。

巫爸爸帶著13歲的以欣,上醫院要看的是齒顎矯正科,其實外人都看得出來,以欣最大的問題不是牙齒,她的行動緩慢平衡感不好,從5、6年前診斷出罹患罕見疾病尼曼匹克症,她的動作一天比一天慢,表達一天比一天困難,不過小時候就答應為她做的牙齒矯正,爸爸媽媽覺得應該繼續,不能因為生病剝奪她的權利。

以欣有雙大眼睛,清秀瓜子臉,的確就是牙齒不太整齊,她也愛漂亮,願意忍受戴牙套的辛苦,治療過程中忍著沒發出任何聲音。牙醫:「今天回去可能會比較不舒服喔,會比較不舒服喔,加油喔!OK好,這樣會不會痛,會喔,2、3天會有點痛。」

連醫生都曾經問過,她真的還要矯正嗎?以欣願意父母也同意。牙醫:「調完回去大概會不舒服幾天,要讓她忍耐一下。」爸媽:「大概還要再幾次?」牙醫:「幾次,大概還要一些時間。」爸爸:「半年?」牙醫:「我們盡量,盡量。」

對爸爸來說越快越好,因為以欣接下來的發展很難說,一年前她還會說話的,但一天比一天慢,也一天比一天說的少。爸爸:「現在開始痛了啊?」以欣:「我好渴。」爸爸:「好渴是不是?」以欣:「對。」媽媽:「等一下媽媽,等一下我在車上拿飲料給妳喝。」以欣:「不要。」媽媽:「妳喝不下是不是?」

以欣國小一年級時曾經是班上說故事比賽冠軍,國小二年級媽媽發現她眼球沒辦法垂直向下移動,字越寫越大,課業漸漸跟不上,眼科腦科連精神科都看了,都說檢驗正常,跑遍各家醫院,整整18個月未知的煎熬,才診斷出是遺傳基因疾病「尼曼匹克症」,沒有藥物可以治療,巫家從此展開不一樣的人生。

媽媽:「媽媽看今天什麼顏色,媽媽看一下,今天什麼顏色。」以欣:「咿。」媽媽:「好,一樣。」

弟弟巫以諾八歲,最近也開始出現,跟姊姊當初一樣的症狀,全台灣目前登記只有4個人的罕見疾病,兩個在巫家。一般家庭是看著孩子一天天成長,巫家父母要面對的正相反,兩個孩子的發展正在倒退,不過日子得繼續過下去。媽媽:「他說禮拜一來,要搬家來得及嗎?到底來得及來不及?」爸爸:「設計師說沒問題啦!」

這幾天他們準備搬家,以前住的房子有樓梯,知道孩子會越來越不方便,他們貸款籌錢計畫好久,才準備好新房子,畢竟是小康家庭,巫爸爸在教會工作,媽媽是保險公司副理,業績壓力很大。

媽媽:「妳要幫媽媽禱告,媽媽的工作還差一個case。」以諾:「那就跟劉叔叔(攝影)談啊。」媽媽:「好方法,不過媽媽通常不會這樣,不能這樣會給別人壓力,一定要在別人,有需要的時候才能講,我們家最需要。」以諾:「妳就跟巫錦輝(爸爸)談啊!」

以諾很愛講話,爸爸媽媽多麼希望他能一直講下去,其實這一家人現在最需要的,最好是奇蹟否則就是面對挑戰的勇氣和信心。爸爸:「口水已經到那裡,還沒關就跑到氣管去,會嗆到,這個也沒辦法說去手術什麼改善,因為這是一種反射的動作,平常一般人都很正常,可是她做不到。」

每一口飯都可能吐出來,巫爸爸耐著性子慢慢餵,心疼女兒只剩下20公斤,當年以欣的骨髓檢體,送到澳洲檢驗,才5歲的以諾也做切片,打算移植骨髓給姊姊,沒想到一個月後得知的訊息是,2個孩子都是尼曼匹克C型,8、9歲發病,發展會漸漸遲緩,智力會漸漸受損。

爸爸:「我們跑去淡水海邊去哭。」記者:「你們兩個?」爸爸:「哭一哭,在那邊吃個海鮮,真不曉得在吃什麼,真的是大哭啦,然後又回來。」

回來就得面對現實,第一個難題是必須告訴孩子。媽媽:「那天在吃晚餐的時候,我就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就跟以諾說,以諾你不用骨髓移植給姊姊,他說為什麼他就說為什麼,我就說醫生說你跟姊姊一樣,然後以諾就說喔,以欣就說怎麼會呢,她馬上就眼睛很大說怎麼會呢,可是他沒有再問我,可是第二天以諾就跑來問我說,媽媽我覺得醫生可能看錯了,我講話沒有像姊姊那麼慢,我怎麼會跟姊姊一樣,那天我就好難過,我在想說孩子很認真的想過這件事。」

本來還以為可以救姊姊的,怎麼自己也有病,更殘酷的是姊姊越來越弱的病況,弟弟看在眼裡,知道他在走同樣的路。以諾:「今天你要跟我玩個夠。」爸爸:「打鬥是不是。」以諾:「打得行一點啦。」爸爸:「我太行的話你就受不了」

媽媽:「慢慢姊姊的特徵一直出來,其實以諾很憂煩,他常常會告訴我,媽媽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變好笨喔,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講話變慢,他真的常常會問。」

十幾年前巫家第一個孩子出生52天嬰兒猝死症過世,後來以欣和以諾一直是父母最大的安慰。以諾:「現在我們要唱歌,唱什麼小蜜蜂,對預備唱,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去做工,來匆匆去匆匆…。」

所有小時候的紀錄,父母都留下來回憶。媽媽:「這裡有一個她以前的作文簿,有她以前更小寫的,以前的字跟現在一比較,就看得很清楚,還有更小,你看喔太好了,可以看得到。」記者:「這時候其實她已經知道生病了?」媽媽:「對,已經知道,也可以換個大房子,因為可以養一隻狗,那我就可以讀得很好,也會很高興的成長,這是四年級的時候。」

3年前就期待搬家,總算就要成真,媽媽一邊收拾整理,一邊看女兒以前的作文,她寫著,我去阿嬷家抱阿公,抱得很緊,這是一種快樂,那時的以欣,因為說話慢表達不清,在學校幾乎沒有朋友,但作文中她卻寫著在生活中傾聽,在生活中感覺,靜靜思考就是一種快樂,雖然字越變越大,上了國中寫的內容也越來越少,不過生病沉默的孩子,還是有想法,這也是巫家父母最重視的。

媽媽:「最近我們不在你好無聊,喔哪會無聊喔,。」以諾:「啊我好無聊。」媽媽:「真的,你只能找一個人玩你就只能跟雪花(家裡的狗)玩。」以諾:「對啊我帶著雪花去樓下散步,然後就在那邊喝了一瓶啤酒。」媽媽:「啊,喔好舒服超讚的。」媽媽:「喔總算真相大白。」

能夠開懷大笑,對這四口之家並不容易,前幾年在太過緊繃的壓力下,夫妻幾乎走不下去。

爸爸:「有啊,我們差點那兩個字(離婚)都講出來了。」記者:「真的嗎?」爸爸:「就比較會,大家都有壓力的情況下,對主要是真的不曉得,要怎樣去面對以後,因為他們的,因為問醫生,醫生也不太清楚,必如說她今天有一個情況出現,我們整個腳步就亂掉就慌掉,又碰到比如說麗玲,剛好公司又有競賽,還有碰到一些什麼事情,或者我工作上什麼事情,就整個就壓力就很大。」

一般雙薪家庭,都可能因為煮飯洗衣雜務吵架更何況他們家,誰該請假帶孩子看醫生?一個禮拜就碰上好幾次,下班回家孩子還需要全時間的照顧,他們甚至特地學了腳底按摩。

 

爸爸:「按摩之後他們開始會在車上玩,會在車上開玩笑,在那邊打鬧這樣,當初就是這個最明顯改變的地方,裝睡裝睡,你幹嘛吵姊姊,以諾,你喝沙士我有聞到,喂我不是要跟你打嗎。」

當爸爸負責陪兒子女兒,媽媽就得趕緊洗碗作家事,他們的忙碌停不下來。媽媽:「垃圾車來了,啊垃圾車來了,垃圾車垃圾車,我們五天沒倒垃圾了,快,好啦,你去洗澡吧!」

擔心不完的孩子病情,做不完的家事,經過吵架冷戰,重新溝通,夫妻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調適,每一天要忙到孩子睡了,才繼續處理白天忙不完的公司業務。媽媽:「像以欣這樣子,也有很多人跟我說,你怎麼不請一個外勞,或是有人來幫忙,其實我也很想啊,可是有時候都覺得,每多增加一個支出,好像我們又要再多花時間去賺錢,那是不是相對又少了時間去陪孩子,所以我們現在就是說,盡量把所有的支出,一直降低一直降低。」
 

希望孩子有限生命維持好的品質。媽媽:「我們就堅持說,你可以上學多少就多少,半天就半天。」

房間裡隱約傳來咳嗽聲,媽媽聽見立刻起身。爸爸:「她會…。」記者:「有時候會有痰嗎?」爸爸:「對,她可能起來,想喝水或怎樣。」

儘管得隨時繃緊神經,巫爸爸巫媽媽堅持讓兩個孩子過精采人生,不但帶他們出國,他們去的還是一般人少去的以色列,甚至還遠赴西非布吉納法索,參加教會朋友連加恩辦的孤兒院開幕典禮。

爸爸:「我覺得這個是,好像有點另類的醫療方式,他的眼目這樣開了,心胸開了,他不會一直看到自己不足的地方。」

視野開了,生命更豐富了,巫錦輝把這些經歷全寫進書裡跟大家分享。一本新書又是巫家的新體驗。爸爸:「8月10日,好您怎麼聯絡呢?」

新書訊息,讓電台媒體約訪不斷,不過這天巫家忙著搬家。期待了好久的搬家大事總算要完成,孩子先送去請阿嬤幫忙照顧,爸爸在舊家打包,媽媽則等在新家先佈置,這是巫家認真辛苦好久,準備要邁入的新人生階段,規劃好無障礙空間甚至面對現實,考慮了將來,孩子們坐輪椅或臥床必要的安排。媽媽:「選了很花的布喔,我故意選的,而且摻色的,以欣的窗簾很棒,真的啊,我挑的啊。」

夫妻倆期待看到,佈置完成後孩子們走進新家的第一反應,這個房子是這幾年,全家在經濟上生活上共同辛苦後的成果。媽媽…:「好大,會不會太大?會不會太大?」爸爸:「什麼太大?」媽媽:「迴轉空間變得好像很窄。」爸爸:「因為你現在空間還沒ok啊!」
 

走道上的扶手,配合以欣的視線設計,以欣的房間和主臥室,隔浴室相連,讓每個夜裡聽到聲音得起來幫忙咳嗽吐痰,的爸爸媽媽可以用最快速度。設計師:「因為晚上比較安靜,就一定聽得到,我們再把臥室的燈,改成感應式的,像我現在只要走到這邊。」

讓病人方便,照顧者爭取時間,新家的設計主人很滿意。媽媽:「嗨,歡迎你們。」巫家親戚:「哇,哇,電視有沒有很大?遙控器呢?」媽媽:「還不能看啦!」

以欣也開心地笑了,還有阿公阿嬤和表妹一起來分享他們,全家新生活的喜悅。設計師:「看看你的浴室以欣,你看看你的浴室,小心喔小心你的腳,對你很厲害,你看這是你用的,這給你漱口用的,以後就必較方便一點,這邊有個安全扶手,你看得到嗎,對摸摸看這是你的浴室門,這邊,你拉拉看,對你拉。」

一對勤奮的父母,讓兩個碰上罕見疾病,生命正在倒退的孩子們,享受幸福的感覺。爸爸:「我覺得我們很棒的地方就是說,我們一段時間一段時間,就一個新的目標,一個新的挑戰,那我覺得我們一步一步靠著上帝的帶領,就這樣走過來,往回看好像我們做了好多好多不可能的事情。」

生命的重點不在長度更在廣度和深度,這個限制了孩子生命的疾病,反而讓巫家學會把握時間。爸爸:「我常常跟孩子說,如果你今天可以多做一件事,可以幫助一個人,或是我們的生命可以影響到一個人,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其實他們能影響很多人,因為他們家就是活教材,巫家每個月紀錄,以欣以諾的病況,希望讓未來醫學界更了解尼曼匹克症,在新書裡也把自己家庭得知消息時的壓力,和調適的經驗,拿出來分享,只有夫妻挺得下去,生病的孩子才可能在剩餘的生命中繼續享受父母的愛。

爸爸:「我覺得該哭的時候就要哭,眼淚掉一掉、擦一擦,我想我在家裡有時候碰到這樣,擦一擦,我還是該晾的衣服還是要去晾,該洗的衣服還是要去洗。」

沒有人能選擇生命中將面對什麼挑戰,但巫家選擇了要用什麼態度面對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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