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生有兩種層次的悲慘，一種是想要的得不到，而另一種是得到了？」小白坐在沙發上，一邊摸著貓，一邊自言自語。

小白暗戀一個男生七年了。有言道：「世界上有三樣東西無法隱藏，貧窮、咳嗽和愛，越是隱藏越是欲蓋彌彰。」假裝不喜歡一個人，跟假裝喜歡一個人一樣難。

所以到最後，這場暗戀便成了小白一個人的獨角戲：觀眾如我，朋友三四，甚至那個男生，都看破了此中深情。

小白按兵不動，是因為那個男生有一位在一起了十年的女朋友。做為小白的朋友，我們也都私心地勸她勇敢面對自己的情感，to be or not to be。

關於小白的暗戀，身邊瞭解內幕的人分為了兩派：一派認為應該解放自己的天性，勇敢追求愛情；另一派則認為愛情應該遵守先來後到的道德規範，不做橫刀奪愛的第三者。

小白在這暗戀的七年裡，必定少不了天人交戰、飽經兩種觀念的糾纏折磨，她既不願背負道德污點，卻又無法消解對那個人的默默情深。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小白終於等到了那個折衷的機會，變成了有故事的女同學。男生和十年女友分手了。

不知是在失戀情境中急於找人取暖，還是感動於小白不離不棄的那七年，畢竟不是每個男生都有那麼幸運，能有一位小昭一般默默陪伴、無怨無悔的女生。

面對突然而至的幸福，小白過於小心翼翼，畢竟是盼了等了兩千五百五十四個日日夜夜的感情，像琉璃一般捧在手心，坐臥不安。

所以你也猜到了，小白的故事注定了一個稍顯俗套的結局。小白的懂事、體貼、過分謹慎，凡事以男生為中心的姿態，讓她迷失了自己。而愛情最重要的就是勢均力敵，攻守平衡，小白無限度地犧牲自己，卻使得這段感情乏善可陳。

男生面對的似乎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有求必應的機器。這不是愛情。所以再後來，當男生的前女友回來時，小白的這段故事也就雲淡風輕地結束了。

小白用七年的等待換來為期六個月的戀情。從求而不得，繼而得到了，歷經了人生兩個層次的悲慘。求而不得是妄求，讓靈魂缺了口，得到的一切都難覺圓滿；得到繼而失去，卻因為曾經擁有過」而讓失去更加撕心裂肺。

朱天文在《最好的時光》裡也這麼說：「所謂最好，並不是因為美好無匹從而使我們眷戀不已，而是倒過來，正是因為它永恆失落了，我們只能用懷念來召喚它，它才因此變得最好。」

小白消失了。消失得徹徹底底，關閉了朋友圈，微信石沉大海，電話永遠沒有回應，無數封關切的電郵只換來「您的郵件我已經收到，會儘快與您取得聯繫」的自動回覆。

後來從Instagram上看到她發了一張碧海藍天的照片，茫茫大海中，遙綴著一葉扁舟，她寫下「失而復得最珍貴」。不知意欲何指，好歹知道她平平安安地活在地球的某個角落。

幾個月以後，小白再次出現，帶著滿臉的曬斑，剪去一頭長髮，顯得活潑又健康。她盤腿坐在我家沙發上，說出文章開頭的那句話。

「那你是更後悔to be，還是not to be？」我終於有機會說出心中的疑惑。

哪裡有不後悔的人生，好多在我們當時看來也許是有意義的事，其實到頭來是一樣的徒勞無功。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應該為了躲避一種後悔而陷入另一種後悔，因為懼怕一種錯誤的發生而自覺困在另一種錯誤裡。

所有做過的事，犯過的錯，受過的傷，都會給我們留下點東西。所謂餘波蕩漾，那些我們擁有過的東西，也許在短時間內辨認不出它所帶來的好壞影響，但未來路途漫漫，你怎麼知道這些「好壞」的邊界會如何模糊，如何演變？

癒合後的傷口，也不過是我們來這世界走過一遭的標識，是傷疤污點還是參照指引，我們誰也說不清，卻可以肯定這些是我們擁有過的曾經。

「我還是不知道哪一種失去更不好受，但我覺得她有句話說得很對，失而復得最珍貴。」小白笑著打斷我的話。

我以為她在說前男友的舊情復燃，而她搖搖頭，把我們家的貓舉起來，眼神裡綻放著光，她說：「不，我是說我自己，我失而復得了我自己，這才是這半年多來最珍貴的一件事。」

多麼慶幸，在經歷了人生兩種層次的悲慘之後，她終於找到了第三種幸運。

（作者／DTT：專欄作家。文學影視專案策劃編輯，曾任職於阿里巴巴、愛奇藝等公司。）

 >>本文出自《願所有相遇，都恰逢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