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楊慧玲  攝影／呂家慶  圖／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提供

「我剛進電影圈時是當助理，薪水很少，因為擔心機器被偷，有一次曾被分配颱風夜在片場守夜，那天晚上風雨很大，我一個人搬了好幾個櫃子頂住廟門，沒人送食物來，就這樣又餓又冷的過了一夜。也曾經碰到過年要守夜，一樣是一個人很孤單的在片場裡守機器、顧道具。有時候還會遇到有公司沒付工資，我就會想著為何要來拍戲？日子過不下去時，我還曾去做工地打零工，覺得自己的人生很沒意義，甚至還曾經想過要自殺……」

被尊稱為電影界場務大哥的「六哥」王偉六，從事電影場務超過30年，堪稱是台灣電影界最資深的場務人員，2011年他因《賽德克‧巴萊》獲得金馬獎「年度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殊榮，電影幕後工作者拿獎者何其多，但能讓台上台下的嘉賓與觀眾們都哭成一團，六哥應該是第一人！

曾年少輕狂愛鬧事　當兵後才定性

「那時候場務其實就是很低賤的工作，就是服務生啦，打雜、倒水、洗杯子、訂便當啊，剛開始常常覺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覺得自己怎麼都在做這個、我好像撿垃圾的、好像沒有專長……後來磨練那麼多了，輩分也到了，也比較被尊重了、 會被叫哥了……」

六哥說電影《艋舺》很像自己的故事，小時候常常跟著鄰居去打架，幸運的是他沒有真的誤入歧途，從事燈光師工作父親受不了他整天無所事事、工作有一搭沒一搭，乾脆要他跟著攝影師舅舅廖本榕學習。當時才16歲的他沒想過這個工作一做就超過30年，他接連做過攝影助理、燈光助理，最後選擇了更適合自己的場務工作。

他也曾變心轉拍廣告，因為時間短、投資報酬率高，一個月可以拍到五、六支廣告，但最後還是因為電影環境更有人情味而專心投入，「中間我去當兵，回來就碰到電影新浪潮時代，也是台灣電影最輝煌的年代，當時場務不超過50個，我們每個月平均可以接到七、八部電影。」

自嘲曾是小痞子的王偉六，經歷三年的炮兵與外島的當兵生涯磨練後，個性變得更加穩定，加上工作機會不斷，他也開始全心投入這個工作，「有些人是人家要他做甚麼他才去做，我自己是很喜歡學東西，其實導演們找我是賺到啦。」六哥一邊說著、一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為我會去幫他去注意很多細節，比如說鏡位、軌道、有沒有穿幫啦，也會轉達一些工作人員或演員的意見給他，做溝通的橋樑，時間久了，導演們就會滿信任我的。」

跟著侯導拍戲  改變心態主動學習

他曾陸續與劉立立、金鰲勳、侯孝賢、吳念真、蔡明亮、林書宇、周杰倫、魏德聖等知名導演合作，最常合作的則是侯孝賢導演，兩人從第一次合作至今也超過30年。近來電影界最閃耀的大事莫過於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在坎城影展獲得最佳導演獎，而這部眾所矚目的大片，當然也有王偉六的參與！

電影場務猶如片場的總管大人，隨著電影工業分工愈來愈精細，地位與輩分逐漸受人尊重，也開始比較著重在技術方面的工作。但早期的場務負責許多雜務，常常得日班接夜班，很多時候是五天、十天都不能睡覺，加上工作環境嚴苛、訓練新人不易，「有一段時間我做得很累，想跟侯導請辭，他說，如果我要走就乾脆結束公司，還要幫我開檳榔攤……我聽到後很感動，我也沒那麼偉大，很感謝導演的重視。」

侯導的器重讓他重拾信心，「跟導演不會辛苦，因為他其實很重視工作環境的舒適度，工作時間也不長。比較需要傷腦筋的是因為沒有劇本，演員情緒安撫也要抓，每天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尤其像是聶隱娘那麼深的戲，真的是要跟他共事那麼久才會習慣。」

回憶兩人第一次合作，他笑笑說：「我喊了一聲正式來囉，馬上被他拍打了一下，他不喜歡，因為他覺得這樣影響到演員的情緒……後來我就知道，如果要開始拍就是比個暗號。」六哥花了許多時間去琢磨侯導的想法，過程中也逐漸調整個性與修正脾氣，甚至影響到他帶人的經驗傳承，「以身作則吧！之前我們那一代都沒有人教，就是要靠自己摸索。現在帶人當然希望他們可以避開我們以前做錯的事情，最主要要他們有禮貌、也會根據每天的拍攝狀況跟他們解釋。」

拿下金馬獎後　依然堅守工作岡位

當年的「阿六」曾經在片場裡一個人因為無助、因為孤單、因為不受重視而哭泣；回到2011年底、三年多前的「六哥」拿下「年度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獎，當他走上金馬獎頒獎典禮時，典禮現場不管是台上台下、或是電視台前無數的電影從業人員都陪著他喜極而泣。這段影片現在還存在他的手機裡，他笑說：「每次看、每次都還是很感動。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感受，那時候滿緊張的，想說很多年輕人都還有機會，我輩分比較高一點、機會可能也高一點吧（笑）。」

得獎後，六哥堅持不漲價、也依然在片場裡做最專業的守門人，他曾一度婉拒媒體採訪，因為覺得自己個性內向、不喜出鋒頭，但後來轉念一想，希望說說自己的故事給更多人知道，「我覺得還是要傳承啦，如果可以給後輩一些意見、一些想法，其實也很不錯。」

從傳承為出發點，他也開始考慮想開店，把手邊存著的工作證、電影海報布置成電影主題的咖啡館，「有一天我就想說我怎麼拍過那麼多戲啊，乾脆來記錄一下好了。」他拿出本子裡記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邊指著一邊說著：「合拍就有47部，短片、廣告、雜七雜八的，完整的跟完一部作品有88部……電影在哪拍、我就在哪裡，反正我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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