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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腳印】專注夢想許芳宜

記者 詹怡宜 / 攝影 劉文彬 報導
發佈時間:2012/12/02 22:22
最後更新時間:2016/05/16 15:06

任何人如果有機會走進許芳宜的舞室,靜靜地看著她練習,應該也都會像我們一樣,先被她肢體所展現不可思議的美感所吸引,一段時間回神之後,則又會被她練習時的專注力所感動。

MV片段:「我的名字是許芳宜,我住在台灣,生在台灣,我來自台灣。」

這天早上,她為即將出發到北京,受邀參加的一場大型國際演出,作行前練習,反覆看著錄影畫面,專心思考,到北京後要與編舞者碰面再調整細節,但不管還會怎麼調整,她總是要求自己把現況做到最好。

舞者許芳宜:「我覺得表演者最大的差別,是你是不是時時刻刻都準備好了,這件事情,如果你準備好了,你才有能力去吸收,和去做改變,如果沒有的話,那很快,只要一次、只要一次,你只要一次這樣子,你就出局了,真的。」

其實許芳宜早已不是一個需要擔心,自己會不會出局的舞者,她的地位,也不只是2007年台灣國家文藝獎史上最年輕的獲獎人,這些年來,從台灣、美國到歐洲,許芳宜的名字,代表的是世界頂級的現代舞水準。

早在2005年,她在美國知名的瑪莎葛蘭姆舞團,擔任首席舞者時,就被認為是美國現代舞之母葛蘭姆的傳人,那年美國專業舞蹈雜誌,評選當年最受矚目的25位舞蹈明星,許芳宜不但名列第一,以最大篇幅介紹,封面更直接就用她的照片,林懷民那時深怕台灣人不夠清楚這所代表的成就。

林懷民:「她至少要一樣好,然後才會被接受,但是許芳宜比她們更好,所以她就凸出來,變成紐約這三五年來的,最紅的一個舞蹈明星,在紐約時報是整版的,在雜誌的封面,最好的雜誌,派最好的攝影家去拍她,是這樣的一個狀況,台灣大概不大知道。」

而2006年我們採訪這位台灣之光,問到她怎麼達到這樣的成就,她說只有一件事,就是專心練舞。許芳宜:「那因為一個人在外面,也因為更孤單吧,孤單到讓妳沒有辦法有機會有時間想其他的事情,所以就這麼專注,那個專注是基本上除了自己喜歡之外,沒有其他事情可以打擾我或影響我,當時的孤獨雖然很辛苦,但是回頭想想,其實也許是一個很強大的助力。」

時間過了6年,這位因為專注,隻身在紐約拚出成績的台灣舞者,現在更是世界頂尖大師了,但許芳宜還是一樣的專注,也還是一樣認真面對,每一支交到她手中的舞。

許芳宜:「我每一次我都會回來,從頭然後把每一次的動作,放慢10倍的速度練習。」記者:「還要放慢10倍的速度練習?」許芳宜:「因為、因為才不會錯過那個小細節啊。」

許芳宜:「我就單單為了這個手的,這個還要再下來的,我就為了這個事情就在想,可是速度太快了,所以到底是要從哪裡,到底是要捨棄哪一個,重點要讓它,重點是這個,還是重點還在這個。」

做得對、與做到頂尖的差別,應該就是這段許芳宜的思考過程。許芳宜:「要找到前面解說的這段,然後怎麼讓它,怎麼讓它彈,就是這個反這個甩,這個反這個甩,我會把所有的動作變得很慢很慢,然後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連結,然後轉完之後,你身體真的知道去哪了,再回來。」

她說動作只是動作,要把每個動作連結起來,到看不見破綻,才會變成舞蹈,但是每一個動作又都須要經過思考。

許芳宜:「包括你在停的時候,你的身體,還有你的眼睛,你要這麼看,還是你要這麼看,因為這個看的時候,我覺得人會拉長、人會拔高,因為單單看前面的時候,人會傻傻的,還有因為下一個動作人要回來,這個時候才是,你才可以讓你的人非常清楚,而觀眾不會丟掉你,這就是我們說,你知道他在看你,他還在,你沒有丟掉他,他也不會丟掉你。」

她要讓觀眾不會丟掉她,所以有人形容,看許芳宜跳舞不想眨眼,即使一秒鐘也不願錯過,而這都是她在每個細節中,下過功夫的結果。

錄影畫面紀錄下,最近這兩年來許芳宜所專注的,她並不停留在已經熟悉的特定舞團或習慣的演出模式,嘗試做不一樣的事,許芳宜邀請英國編舞家惠爾敦編舞,也主動邀請世界頂級舞者同台,希望透過與他們的合作,激發出各種新的可能,並立志把最好的帶回台灣。

舞者克雷格霍爾:「她像是一隻貓,她可以做出非尋常人可以做的動作。」

編舞者克里斯多福惠爾敦:「在這個合夥創作中,最新鮮的經驗是跟芳宜,她是非常獨特的藝術家,她吸收得很快,而且除此之外,她把我編給她的舞吸收後,再轉化為專屬於她自己的動作。」

10月底她真的把這些人帶到台灣了,包括曾在倫敦奧運擔任開幕演出的英國編舞與舞蹈家阿喀郎汗、紐約芭蕾舞團首席舞者溫蒂威倫等藝術家們,和許芳宜一起,在國家戲劇院連續3天演出。

許芳宜:「這些人,可能跟我差不多相同就都是瘋子,就一輩子只做一件事情,然後就只專專心心作一件事情,然後想把這把這件事情做得很好,它就成為他生活的一部份,他也真的把它做得很好。」

許芳宜:「上這樣的台,和這些國際舞者同台的時候,你會發現,哇!真的是很有本事,每個都很有魅力,除了這些個人的特色和魅力之外,他一定要些什麼內在的實力和能力,她才有辦法站在那裡。」

已經站上世界舞台,甚至還把世界舞台帶回台灣,但許芳宜總想著再吸收,再從頂尖舞者身上學到什麼,她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因為看過世界,知道世界那麼大,更記得將近20年前,大學畢業後剛到紐約時,曾經感受到的衝擊。

許芳宜:「我可能以為我到了畢業,在北藝大的時候,我好像已經變兔子囉,老師也覺得我好像是兔子喔,然後我就去到外面,我以為我是兔子,我去到外面看,哇、也太多兔子,就是怎麼那麼厲害的兔子啊,一次次被刷掉後,那個時候的衝擊是我出去外面,我可能連烏龜都不如。」記者:「妳也有經歷過被刷掉的。」許芳宜:「有啊、有啊,也有被刪掉,被刪掉之後,其實那個時候其實有難過,但是那個難過和那個撞擊,是很好的撞擊。」

她回憶那種撞擊,帶給她新的思維方式,讓她不再去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隻有天份的兔子,她當時只是想學,從頭開始,深怕來不及,置身在那個陌生,且高度競爭壓力的環境中,不管是被打擊或被肯定,她都只有繼續專注學習。

許芳宜:「有很多的問號和驚嘆號,是啊?為什麼會這樣子,這有這麼重要嗎,一開頭就是紐約時報有那麼重要嗎,我第一次上台,人家兩三個字說,哇!這個新來的許芳宜怎麼樣、怎麼樣,動作很精準、很怎麼樣,別人說你有沒有看他很喜歡你,我想說有嗎,這樣是喜歡我嗎,而且我說他寫什麼,我根本就看不懂。」

許芳宜:「我們可不可以在第一次的時候,只是輕輕的先看,點到、點到,這個的話,如果第二次,這個它可能是兩種說法,一個只是,另外一個那個人就一個可能是手腕,一個是加上你的手肘和你的背,人就好像你好像在問成千上萬的人,或是說這個這個,所以呢,或是我就是這樣。」

一樣的肢體動作,但一點點變化、一點點眼神,身體說出來的話,可以完全不同,這就是許芳宜覺得永遠學不完的細節,她開放自己去接受各種可能。」

許芳宜:「有些東西是讓你好想好想,可是你不可能永遠只做你好想好想的那個東西嘛,所以有時候還是會拿到一些指定作品。」

不可能只跳好想跳的舞,或只做好想做的東西,任何人都有這樣的經驗,但許芳宜認真處理過這個問題,她曾經碰到過極艱澀的音樂、極沉悶的劇情、高難度的動作、不可能會喜歡的作品,但她一再告訴自己,耐下心、反覆聽、反覆練,直到可以完全融入。

許芳宜:「我一直覺得很多人都會問我說,在你挑這麼多舞當中,你最喜歡哪個作品,我其實我回答了一個,我也不知道別人接不接受,但這真的是我想的,只要我在台上做的那個的,就是我最愛的作品,我必須要這樣、我必須要這樣,我不這樣的時候,我說我那個必須沒有被強迫,而是我可以把自己訓練到我一定會愛上它。」

她會先改變自己,直到身體對這支舞有強烈慾望,因為面對任何作品,可以只是把它做完,或者選擇用生命去跳。

許芳宜:「被看到人會燃燒自己來做這件事,譬如說包括單單一個人站起來看到的時候,一個人可以站起來頂天立地,他一定是用他的生命站在那裡,而且讓你看起來,真的是大無懼的感覺,可是你如果只是做它做完,你的人就真的是在框框,但是如果你那人一起來,就是我不知道,就是不一樣。」

許芳宜:「比如說像這個,他也不會敎你怎麼看,我一開始也試過很多,你真的看著、一直看著,和你永遠在做,你跟它是沒有,後來我是反而覺得在不看的時候,心裡覺得在說的是不一樣的,就是感覺找到它好像是一件事情、它好像是一件事情,它都沒有關係,可是它又好像一直在,這是我自己…。」

尋找音樂與動作中神奇的連結點,呈現出身體內在的說話方式,她從細微的調整中找到快樂,為作品創造出生命。

許芳宜:「你說跳舞有什麼事,哪有那麼多事好想,那麼多事好做,我一直覺得跳舞太多事好想,或太多事好做了。」

能享受專注舞蹈的快樂,其實需要經歷許多痛苦,許芳宜的雙腳不但早就磨出繭來,各種外傷是家常便飯,甚至這幾年她的膝蓋出了問題。

許芳宜:「很多舞者都會需要有這樣的,沒有,每個人狀況不一樣,對、這包括跟年紀有關係,我不是很年輕,所以這是也很現實,但是沒有關係,這是必須經過的過程。」

雖然說是可以接受的必經過程,但每逢跳到右膝蓋的痛點,她說心裡仍然有某種害怕。許芳宜:「其實我不喜歡蹲,但是譬如說我很可以用轉移重心的方式,讓你覺得其實兩腳都很平均,但是多數我都會把它移到另外一邊,就是這兩年大概都用一隻腳跳,我就用左腳。」

最近她去了趟醫院,做核磁共振攝影檢查,確定膝關節、肌腱和髕骨,都有受傷跡象。許芳宜:「記不記得我在國家劇院的時候,不是有一個很慢很慢的動作嗎,我就這樣這樣,我以前到這裡時候,我就這樣,那一腳、對,我想說我很不喜歡在這裡的時候,慢慢、慢慢,要當沒事、要當沒事,明明這樣,有了,那裡就是都會永遠有一點,以前我只要到了那個點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那個心就會這樣來一下,可是現在好了,現在想說,每一次到那裡的時候,我心裡就會想,它就在那裡、它就在那裡、它就在那裡,你就跟它共舞,它不會怎樣,就痛一下下。」

在舞台上要求自己去適應與痛點共存,在訓練時她巧妙調整,各種挪移的方式。許芳宜:「(重心)是要在這個地方,或是臀部的地方,譬如說像單純這樣起來的時候,這腿會很重嘛,所以我可能會用一點點,就是我會用很多種的方法讓你看不見。」

在等待醫生做出處理建議之前,她說唯一的選擇,是把可以取代挪移方式的其他部位,訓練得更強壯,隨時做好接手支撐的準備。許芳宜:「我每天有機會都會訓練的動作。」記者:「每天?」許芳宜:「每天、每天,每天早上。」

她每天都訓練身體的肌肉、調整呼吸,伸展維持身體的柔軟與肌耐力。許芳宜:「我會在廁所的門,我就把另外一隻腳放在那裡,然後就開始聽音樂,然後就換腳,不然就站起來,也是一樣,很小,扶著,就扶著牆壁開始做暖身,讓肌肉開始有彈性,只要你的身體願意動,它那個肌肉就會慢慢的一直起來,然後反正什麼音樂都可以聽,什麼音樂都可以用。」

眼前這位現代舞大師,總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她專注詮釋、專注演出,甚至專注在訓練與伸展,讓自己隨時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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